工作室依舊整潔得一絲不苟，工具擺放井然有序，鋼琴光潔如新。
只是......比一個禮拜前空蕩了許多。
原本放置着七八架鋼琴的區域，此刻明顯空出了一大塊。
沈微記得那裏之前擺放的是兩架立式鋼琴和一架小型三角鋼琴。
是已經賣出去了嗎？
沈微有些驚訝。
她來這裏練習也有一段日子了，從未見過有客人上門，也從未見過有鋼琴被運出。
要不是這裏是秦教授介紹的，她甚至懷疑過“無聲火”是否真的對外營業。
沈微走到慣常的琴凳上坐下。
陸燼背對着她，專注於手中的活計。
可能是錯覺，沈微總覺得今天工作室的氣氛格外凝滯。
一曲練畢，沈微忍不住中間的空白區域，“阿燼，那邊的幾架鋼琴……是賣出去了嗎？”
工作室裏陷入奇怪的沉默。
陸燼背對着她，沈微看不到他的表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沉默長得讓沈微感到一點尷尬和不解。
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沒聽見。
就在她訕訕地轉回身時。
“嗯”
陸燼出聲了，還是一個單音。
他的反應有些過於沉悶，完全不像是做成生意的樣子。
但沈微沒有多想，畢竟他一向惜字如金。
她甚至因爲工作室終於有了進項而爲他高興。
這至少證明他的工作室在正常運轉，昨晚他說的“很好”看來應該是真的吧。
“看來我不在的這幾天，‘無聲火’的生意很不錯，一下子賣出去三架，恭喜啊。”沈微試圖緩和一下今天工作室裏過於沉悶的氣氛。
陸燼沒有接話。
轉過頭，漂亮的眼睛看向她。
眼神復雜的沈微看不懂，有什麼激烈的東西一閃而逝，快得讓她無法捕捉。
重逢以來，沈微發現陸燼越來越難以捉摸。
從前的他像個孩子，會直白的表達自己的不安、焦慮和不滿；現在的他卻總露出她以爲永遠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神情。
沈微收斂了笑容，“我去練琴了”
她不再多言，默默坐回琴凳上。
工作室裏再次只剩下鋼琴聲。
沈微收斂心神，不再去探究陸燼異常的反應。
反正陸燼的性格本就古怪，反應異於常人也算正常。
更何況他們中間隔了四五年的空白時光，人總會變的。
琴聲在工作室裏流淌。
沈微試圖專注於指下的琴鍵，但今天，那種被凝視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陸燼一直在看她。
與以往沉默專注目光不同，今天的目光更加直白，更加露骨，帶着要灼傷人的熾熱。
沈微側頭對上他的視線，這次陸燼沒有躲閃，就那樣直勾勾地看着她。
除了她熟悉的偏執專注，似乎還摻雜了別的東西。
近乎貪婪的渴望，深埋的、幾乎要破土而出的痛苦。
沈微指尖一滑，錯了一個音。
她強迫自己穩住呼吸，不去理會那如芒在背的視線。
可那目光依舊纏繞着她，讓她心跳失序。
她感到的不是單純的不適，還有一種奇怪的悸動。
仿佛站在懸崖邊緣，既害怕墜落，又爲那危險的景色而暈眩。
就在這時——
突兀的手機鈴聲從沈微外套口袋裏傳出。
沈微心下一驚，下意識看向陸燼。
一直以來她交給陸燼保管的手機都是備用機，今天她有些失神，竟忘了將口袋裏的常用手機靜音。
果然，手機鈴響起的刹那，陸燼倏然抬起頭。
面具下的眼神驟然變得陰鷙冰冷，周身的氣息變得冷硬，眼中的痛楚清晰可辨。
口袋裏的手機兀自響着，沈微突然覺得心虛極了。
陸燼不說話，嘴唇抿的緊緊的。
“我是擔心萬一會有急事，所以......”沈微有些尷尬地解釋，“我能接一下嗎？很快就好。”
陸燼還是不語，嘴唇抿成蒼白的直線，他只是盯着她，眼眸深不見底。
良久，他僵硬地轉過身。
沈微鬆了口氣，趕緊站起身，走到一旁掏出手機。
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是林又又的名字。
“又又，怎麼了？”她側過身，壓低聲音。
“微微！謝天謝地你接了！”林又又的聲音又急又快，背景音有些嘈雜，“十萬火急幫幫忙！”
“我們公司今天下午在會展中心有個新品發布會，原定的現場鋼琴師剛剛在來的路上追尾了！人沒事，但肯定趕不過來了！活動還有四十分鍾就開始，老板的臉都綠了！”
林又又語速極快，幾乎不帶喘氣。
“你能不能來救個場？曲目都是常規的暖場舒緩系，對你來說絕對沒問題！報酬按最高標準算，三倍！不，五倍！”
“現在嗎？”沈微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陸燼的背影。
“微微！求你了！這是我獨立負責的第一個大項目，要是開場搞砸了，我就完了！”林又又急的快哭了。
“好吧，我現在過去。”沈微深吸一口氣，“曲目單發我看看”
“我愛你微微！我微信發你！你到了直接走工作人員通道，我在門口等你”
掛了電話，沈微感覺周遭的空氣一沉。
“怎麼了？”陸燼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了她一跳。
她轉身，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角落，就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先前目光中壓抑的渴望和痛苦被急劇升騰的焦躁所取代。
他盯着她手中的電話，胸膛開始明顯起伏。
手機叮的一響，是林又又發來的曲目單。
“我有點急事，必須立刻過去處理一下。”沈微握着手機解釋，“今天的練習要先……”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燼的臉色已經煞白。
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漂亮的眼睛裏翻涌着近乎瘋狂的焦躁和恐慌。
“不行。”他打斷她，聲音嘶啞。
“什麼？”沈微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能走。”陸燼重復道，
沈微愕然，心直直往下沉。
他像個偏執的孩子，這讓沈微有些慍怒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有正事，必須立刻離開。”
她繞過他，想去拿儲物櫃裏的包包。
“咔噠——”金屬撞擊聲響起。
陸燼的手臂一揮，竟然直接將工作室的玻璃門鎖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