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鑽進來時,沈碩清是被一陣細微的窸窣聲弄醒的。
他睜開眼,宿醉的頭痛還沒完全散去,視線有些模糊。臥室裏很靜,只有地板上傳來斷斷續續的、像小爪子撓東西的聲音。
沈碩清皺了皺眉,側頭看向床腳的地毯邊,那團紅毛球正蹲在那裏,仰着頭看他,尾巴尖時不時掃過地板,帶起一小片浮毛。
紅色的絨毛像是給晨光增添了一抹亮麗的色彩,
是小狐狸。
沈碩清的目光落在它身上,腦子裏又回想起自己昨晚粗魯的樣子和小狐狸狼狽又可憐的模樣,在看看現在在陽光裏的樣子,果然還是有活力更好。
謝淺也在看他。
他從六點就醒了,縮在床角看了沈碩清整整兩個時辰。這個人類睡着的時候沒那麼冷,眉頭舒展着,側臉在晨光裏柔和了許多,連周身那團金光都變得溫吞起來。可他不敢靠近,昨天那盆冰水的寒意,還有男人那句“丟出去”,像根刺扎在他心裏。
狐從來都是很受歡迎的,從來沒有被這麼凶過!狐現在心裏也是有點點委屈的
餓了。
謝淺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生怕又惹得對方不快。他現在後悔極了,早知道就不在花園打滾了,更不該得寸進尺地睡在枕頭上。
人和狐還沒有這麼熟,自己或許是侵犯了人類的領地吧。
沈碩清的目光從它癟下去的肚皮掃過,眉頭擰得更緊。
他沉默着起身,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謝淺嚇得立刻弓起身子,尾巴緊緊夾在腿間,一副隨時準備逃竄的模樣。
沈碩清沒理它,徑直走向浴室。很快,裏面傳來譁譁的水聲。
謝淺蹲在原地,耳朵警惕地豎着。他能聽到水聲,還有人類走動的聲音,卻猜不透對方要做什麼。是要像昨天那樣,再用冷水澆他一次嗎?還是……真的要把他丟出去?
恐懼和飢餓交織着,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幾分鍾後,沈碩清洗漱完走了出來,開門,下來。
過來一會兒,手裏拿着一個陶瓷碗和一盒牛奶。
把陶瓷碗放在床邊的地毯上,又倒上滿滿一碗的牛奶,看着縮成一團的小狐狸,開口道:“過來。”
謝淺看着那碗牛奶,又看看沈碩清,眼睛裏寫滿了困惑,這是給狐吃的嗎?
微微動了動鼻子,空氣中淡淡的奶香味,讓本來就餓的他,更是餓的厲害
“過來。”沈碩清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但聽起來卻比起昨晚的冰冷,已經溫柔了許多。
謝淺看了看沈碩清,又看了看碗裏的牛奶
不管了,那雪白雪白的牛奶看着就很好喝,而且青丘狐狸最懂審時度勢,眼下人類態度溫和下來,狐考慮的就是該如何保住“長期飯票”,眼珠子微微轉動
半晌,謝淺才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一步三停頓地靠近,直到身體快要碰到陶瓷碗,才停下腳步,抬頭用眼神詢問。
沈碩清沒說話,只是彎腰,指尖輕輕碰了碰它的頭頂。
這次,謝淺沒有躲。
柔軟的皮毛下,能感覺到小家夥輕微的顫抖。沈碩清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用指腹輕輕揉了揉它的耳朵,聲音放得更柔了些:“對不起。”
謝淺聽懂了他的道歉,微微顫抖的身體立馬支棱起來,道歉了啊,道歉了就好,母親說了做狐要做大方的狐,才有人愛
而且昨天也是狐不對,狐不應該因爲想念青丘,看着花園像狐的小山坡,就去打滾,把自己弄的髒兮兮的還跑上床
伸出前爪,拍了拍沈碩清的手,放學嗷,狐大方,原諒人了,只是下次給狐洗澡的時候不可以這麼粗魯了
不大不小的陶瓷碗裏裝着奶白奶白的牛奶,喝上一口,嗯,比昨天的雞胸肉好吃一點點,謝淺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嚨裏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沈碩清看着它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快得像錯覺。
看着他吃完,沈碩清伸手把它撈了起來,這次沒有遭到掙扎。
沈碩清低頭看着這團在他掌心賴成一團的小東西,被自己摸的舒服了,還能聽到它細微的呼嚕聲。
陽光透過窗簾落在它身上,給那身火紅的皮毛鍍上了層金邊,蓬鬆得像團燃燒的雲朵,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發現,這只來路不明的小獸,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在自己心上留下了痕跡。
看着手上這只紅毛團子,眼睛溼漉漉的,鼻子粉粉的,連胡須都帶着水汽,渾身還散發着奶味,看起來又乖又軟,整個狐緊緊的貼在自己的手心,眯着眼睛,一副愜意的模樣。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沒忍住,低下頭,用下巴微微的蹭了蹭謝淺的頭頂。
沈碩清看着它這副全然信賴的樣子,心裏莫名地有些觸動。這小東西倒是記吃不記打,昨天才被冷水澆過,今天就能毫無防備地把最脆弱的肚皮露出來。
“蠢死了,笨狐狸”
謝淺被摸得昏昏欲睡,他把臉埋進沈碩清的手心,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覺地纏上了對方的手腕,像條溫暖的紅繩。
他現在徹底放下心來,他想明白了這個人類應該是和五姐一樣有潔癖,人還是好人,雖然冷是冷了點,但至少對狐還是很好的。
畢竟五姐潔癖發作,可是燒掉了自己尾巴上的毛毛,讓狐一個月都沒能出去。
嗯,這麼對比,人就是好人了!
今天沈碩清罕見的沒有去上班
午後的陽光,從一樓的落地窗傾瀉而下,花壇的花草隨着微風搖擺,晃動的影子,似乎化作了勾狐的逗貓棒
謝淺今天格外的粘着沈碩清,人今天的氣息更溫柔了,而且跟在他總覺得身體似乎被一股清涼的風拂過,筋骨裏的透着舒服的感覺
而且謝淺抬頭看着坐在沙發上專注看書的人,覺得今天的沈碩清比任何時候都好看,溫潤的容貌都能和狐媲美了,讓狐都有點舍不得離開了
沈碩清低頭看着纏在自己腳邊的小東西,踢了踢它:“去曬太陽。”
謝淺聽了,望望他又望望陽光
隨後顛顛地跑到落地窗旁的陽光裏,蜷成一團,開始打盹。
溫暖的陽光曬得皮毛發燙,肚子裏飽飽的,身邊還有那個金燦燦的人類,簡直是神仙日子。
沈碩清從樓上處理完工作再次回到客廳時,謝淺已經睡熟了。他把自己攤成了一張紅毛餅,四腳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小爪子還在空中蹬了蹬,像是在夢裏追什麼好吃的。
沈碩清走過去,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伸手把它翻了過來,這樣睡容易着涼。
謝淺在睡夢中不滿地哼唧了一聲,往溫暖的地方挪了挪,剛好蹭到沈碩清的膝蓋。
沈碩清沒動,任由它靠着。他拿起手邊的雜志,卻沒怎麼看進去,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落在那團溫暖的紅毛上。
傍晚的時候,助理送來了一些文件,順便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寵物籠,還有一堆寵物用品——貓爬架、食盆、窩墊,甚至還有幾個顏色鮮豔的毛絨玩具。
“沈總,您讓我準備的東西。”助理把東西放在門口,看着在客廳裏閒逛的謝淺,眼神有些復雜。他實在沒想到,冰冷無情的總裁大人,居然會真的留下這只小獸,而且還這麼喜歡
沈碩清點了點頭:“放那裏吧。”
助理放下東西就走了,臨走前還多看了謝淺幾眼,這小獸長得確實漂亮,尤其是那身紅毛,像火一樣,自己也好想摸一摸
沈碩清看着那個巨大的寵物籠,又看了看在貓爬架上磨爪子的謝淺,皺了皺眉,終究還是沒把籠子拆開。
晚上睡覺前,沈碩清洗漱完走出浴室,發現謝淺正蹲在臥室門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尾巴尖一甩一甩的,像是在等他邀請。
沈碩清的腳步頓了頓。
昨天他把它丟在浴室,今天又讓它睡在客廳的地毯上。按照這小東西的黏人程度,今晚怕是又要鑽被窩。
潔癖的本能讓他想立刻關上門,可看着那雙寫滿期待的眼睛,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了。
他沉默着走進臥室,沒關門。
謝淺眼睛一亮,立刻顛顛地跟了進去,熟練地跳上床,在枕頭旁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了起來。他甚至還特意往裏面挪了挪,離沈碩清的枕頭保持着一點距離,像是在表明自己很懂事。
沈碩清看着它這副樣子,心裏有點好笑。這小東西倒是會看臉色。
他掀開被子躺進去時,謝淺立刻警惕地抬起頭,等確認他沒有要趕自己走的意思,才又放鬆下來,把腦袋埋進柔軟的被褥裏。
臥室裏只開着一盞昏暗的夜燈,暖黃的光籠罩着大床。沈碩清能清晰地聞到身邊那股淡淡的牛奶沐浴露香味,還有小家夥均勻的呼吸聲。
他側躺着,看着那團近在咫尺的紅毛。洗幹淨的皮毛蓬鬆柔軟,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像團溫暖的火焰。尾巴尖偶爾會輕輕掃過他的手臂,帶來細微的癢意。
沈碩清沒有像昨晚那樣失眠。也許是白天處理完了工作,也許是陽光曬得人慵懶,也許是因爲身邊的這只小狐狸,他很快就有了睡意。
在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感覺到那團紅毛球往他身邊挪了挪,小小的身體貼着他的手臂,像個尋求庇護的孩子。
沈碩清的指尖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推開。
謝淺睡得很沉,他夢到自己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九條尾巴在月光下舒展,身後跟着那個金燦燦的人類,一起在青丘的桃花林裏散步。桃花落在他們身上,像下了場粉色的雨。
他不知道,身邊的人類在睡着後,無意識地伸出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背上,像是在給這團小小的火焰,攏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夜漸漸深了,臥室裏只剩下兩人均勻的呼吸聲,交織在暖黃的燈光裏,溫柔得像一首未完的詩。那只曾經在街頭流浪的小狐狸,終於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找到了一個可以安心睡在身邊的人。
而那個看起來渾身冰冷的人類,似乎也在此時此刻找到了自己即將傾瀉自己全部溫暖的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