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真的很疼,池扶楹耳畔嗡嗡作響,如同無數只蚊蟲在耳邊飛舞,唯一的感覺只有頭痛欲裂。
出於求生的本能,她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終於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姑娘,您醒了。”
在趕去正堂的路上,池扶楹不由回想起了自己悲哀的前世。
她本是前善陽侯池洵逸的嫡長女,母親房語鶯亦出身名門。
池扶楹作爲侯府的大姑娘,受盡父母嬌寵,身份地位自然無人可比。
但天有不測風雲,五年前池洵逸因病去世。
這人與妻子感情甚篤沒有妾室,房氏雖生育過兩次,卻皆得了女兒。
在池洵逸無子的情況下,池家這不降等的爵位自然是落到了其胞弟池洵奇的手中。
池扶楹的生活自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其實按照房氏的想法,自己只有兩個女兒,便是池洵奇與其妻子賀氏苛刻些也是無妨的。
畢竟池洵逸在世時爲官賢良方正,房氏更是出了名的端莊得體,池家大房的底蘊還在,雖沒了父親,但爲女兒們許個高門貴婿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這些年,即便自己與女兒們確實受了些委屈,房氏亦讓池扶楹兩姐妹忍耐。
只待她們年紀到了,嫁去夫家,一輩子與池家不會有什麼大幹系了。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最大的委屈正是出在池扶楹的婚事上。
池扶楹今年已至二八,正是婚配的好年紀,房氏正在爲其相看,一個天大的好親事便砸了下來。
皇帝有意爲安王與池家女賜婚。
安王乃是晉梁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大啓朝唯一的親王。
晉梁帝素來疼愛這個幼弟,原本這頂好的婚事是輪不到池家這小小公爵家的,但太後爲了兄弟間的感情,臨終時留下了口諭,要求安王正妃家事不可過高,家中無實權的才好。
如今三年守孝期已過,安王都二十二了,晉梁帝選來選去最終選定了池家,便讓皇後與池扶楹的祖母孫氏通了氣,要池家選個適齡的嫡女嫁與安王做正妻,待定下人選便擬旨賜婚。
池家嫡枝這代有四女,池扶楹爲大姑娘,二姑娘池扶桑是現任善陽侯,即池扶楹叔父池洵奇的嫡女。三姑娘池扶春爲池洵奇的庶女,四姑娘池扶藜便是池扶楹的嫡親妹妹了。
池扶桑已有婚約,未婚夫婿乃是前御醫院院判崔霽華之子崔行簡。
池扶春爲庶女,皇家不會考慮。
而最小的池扶藜如今才不過一十有二,更不可能婚配。
怎樣看,這天大的富貴都要落到池扶楹的頭上了。
房氏不由得直呼老天保佑,自家長女得了如此好的夫婿,更是早早的要爲她準備起來了。
誰承想,意外卻在今日發生了。
清晨,池扶楹隨房氏去給祖母孫氏請安時,才得知了那驚天的噩耗,二房要換親。
哭聲、喊聲、咒罵聲交雜成了一團,池扶楹便是在這混亂中暈了過去,被丫鬟們手忙腳亂的扶回了屋中。
一遭醒來,多了前世的記憶。
可聽聞母親房氏仍在祖母屋中,不能讓其孤軍奮戰,即便頭依舊刺痛,池扶楹還是強忍着向孫氏的正堂奔去。
“房氏,你竟敢頂撞長輩,若死不悔改,那便請家法吧。”
眼看着手臂粗的棍子要打向房氏跪得筆直的背脊,池扶楹趕忙沖過去用瘦弱的身軀擋了一下,硬生生的挨了一棍。
房氏見女兒被打慌忙的將她扶起,“楹兒,你先回房,這裏與你無關,娘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了你去。”
池扶楹雙眼含淚,看着許久未見的娘親,聲音中帶着濃重的不舍與悲涼,“娘親,不爭了,咱們不爭了,女兒同意換親,同意換親……”
上輩子,房氏硬生生的挨了這頓家法。可結果依舊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親事還是被換掉了。
在嫁去崔家後,池扶楹才知道,母親自此留下了暗傷,再加上氣急攻心,在強忍着操辦完自己的婚事後,不到一年便去了。
既然結果無法更改,那麼池扶楹也不想爭了。
她抬頭望向一個個端坐着的親人,眼神倔強又帶着些微不可察的審視。
二叔池洵奇正在喝茶,似乎這些鬧劇與其並不相關,他只是個陪客。
叔母賀氏正含笑的對着孫氏道:“母親,大姑娘同意了,您看這便定下了吧?”
房氏似乎還想掙扎着說些什麼,卻被池扶楹抱住制止了,她神情復雜的看向了曾經疼愛過自己的祖母,“孫女可是做錯過什麼,惹了您厭煩?”
其實屋中人都知曉,池扶楹從未做錯過任何事,只不過時移世易,池洵奇就算再不爭氣,也是孫氏僅存的子嗣,是如今的善陽侯。
在這個世道,兒子總是比孫女重要得多。
池扶楹的話讓孫氏有所動容,但看向一旁的兒子,又想到嫡孫,她又恢復成了池家那個莊嚴的祖母,“楹兒,這換親是你自己同意的,莫要說人逼迫。”
池扶楹哪裏不理解孫氏的意思,池扶桑再怎說也是訂過親的人,剛剛房氏更是以此爲由咬住不肯鬆口。
若此事被人捅出來,欺君之罪,怕整個池家都沒法保全。
雖然他們覺得房氏未必有這個膽子,畢竟她與兩個女兒亦是池家人,但萬事求妥,二房還是想讓池扶楹母女自己鬆口。
“是的祖母,孫女願意。”池扶楹的語氣已經平靜了下來,仿佛再沒有波瀾。
“老身明日便去稟告皇後娘娘,由桑兒嫁與安王。”
目的達成,孫氏的聲音帶上了些不易察覺的急切,“侯爺與侯夫人開始爲桑兒準備吧,這些日子辛苦些,莫誤了皇家的事情。還有楹兒,出嫁你們也多給添些嫁妝。”
池洵奇與妻子賀氏連連稱是,語氣中是掩蓋不住的欣喜。
看着假惺惺的幾人,池扶楹的心完全冷了下來,既得利益者的狂歡,永遠這樣令人作嘔。
她扶起了已哭成淚人的房氏,“娘,咱們回吧。”
在丫鬟的攙扶下,二人踉蹌起身,不再給屋內人任何一個眼神。
只是還未出門,房門卻先一步被人打開,一女子踉踉蹌蹌的沖了進來,“娘,女兒不要嫁給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