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鐵令牌入手冰涼，上面只浮雕着一個簡單的“衍”字，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沈妙握緊令牌，心中一定。
次日，她便帶着冷江冷河，直奔碼頭。
漕幫三當家“黑蛟李”的名號，在碼頭一帶如雷貫耳。據說此人水性極佳，脾氣更如蛟龍般暴烈難馴。找到他時，他正光着膀子，指揮手下裝卸貨物，古銅色的脊背上盤踞着猙獰的刺青，聲若洪鍾。
冷江上前，遞上令牌，言明來意。
黑蛟李斜睨着那令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戴着帷帽、身形纖細的沈妙，嗤笑一聲：“攝政王的面子，老子自然要給。不過，小娘子，你這批是什麼嬌貴貨色？值得老子親自押運？若是些胭脂水粉，磕了碰了，老子可賠不起。”
話語間的輕視毫不掩飾。周圍忙碌的漕幫漢子們也發出哄笑。
沈妙並未動怒，只是輕輕掀開帷帽一角，露出平靜的眉眼：“李當家說笑了。並非胭脂水粉，是吃食，些辛辣醬料，罐子封得嚴實，不怕磕碰。只是欲往江南探探路，求個穩妥。”
“醬料？”黑蛟李更是覺得好笑，“江南那幫軟舌頭，吃得來辣？別到時候一罐都賣不出去，虧了本錢，可別哭鼻子怪老子船不穩！”
沈妙微微一笑，從春曉手中接過一個小陶罐，正是方師傅特制的“加強版”辣醬。她打開密封的油紙，一股霸道濃烈的辛香瞬間竄出，強勢地壓過了碼頭的魚腥和水汽。
“能否賣出去，是我的事。船穩不穩，才是李當家的事。”她將陶罐遞過去，“李當家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不妨嚐嚐看？”
黑蛟李被那香氣勾得鼻翼翕動，狐疑地接過，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入口中。
刹那間，他銅鈴般的眼睛猛地瞪圓！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額角青筋跳了一下，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嘶——哈！夠勁！”
他非但沒被辣倒，反而露出極度舒爽的表情，仿佛三伏天喝下冰泉般暢快！他又狠狠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咂摸着滋味，眼神越來越亮：“這味兒……霸道！裏面還加了啥？好像有股藥香？”
“一點溫補的藥材，驅寒除溼。”沈妙淡淡道，“走水路溼氣重，李當家與兄弟們時常下水，吃這個正合適。”
黑蛟李聞言，看向沈妙的目光頓時變了。他混跡碼頭多年，何等精明，立刻明白這辣醬絕非尋常之物，更明白沈妙這話裏的體貼（或者說，精準的營銷）。這女子，不簡單。
他大手一揮，將陶罐寶貝似的揣進懷裏，臉上的輕蔑盡數收起，換上幾分鄭重：“好醬！老子押了！什麼時候啓程？保證平平安安給你送到地方！價錢按市價，絕不多收！”
“有勞李當家。”沈妙重新戴好帷帽，“三日後，貨棧裝船。具體事宜，可與我的掌櫃詳談。”
事情順利得超乎想象。回去的馬車上，春曉興奮不已：“小姐，您真厲害！那黑蛟李一開始那麼凶，嚐了醬就服軟了！”
沈妙唇角微揚。她賭的就是這種常年在溼寒環境中討生活的人，無法抗拒這種辛辣暖身的滋味。這比任何天花亂墜的吹噓都管用。
三日後，第一批番椒醬搭乘黑蛟李的船隊，順利南下。
消息不知怎的，很快在京城傳開。
“聽說了嗎？沈家那個被退婚的女兒，做的辣醬，連漕幫的黑蛟李都贊不絕口！” “何止！攝政王親自給她撐腰，用了令牌的！” “真的假的？那辣醬百味樓有賣，我去嚐過，確實夠味！沒想到還能賣到江南去？”
輿論風向悄然轉變。從前談及沈妙，總離不開“退婚”、“悍婦”、“拋頭露面”等字眼，如今卻多了“辣醬”、“漕幫”、“攝政王令牌”這些充滿力量感和傳奇色彩的詞匯。
原本等着看沈妙碰壁、甚至暗中使絆子的錢掌櫃等人，聞訊更是驚疑不定。他們沒想到沈妙竟真能搭上漕幫三當家的線，還是攝政王親自牽的線！這分量，可就完全不同了。參股吞並的心思，不得不暫時按捺下來，觀望風色。
而宮中，關於這奇特效用的“神秘辣醬”的傳聞，也在最低層的宮女太監中悄悄流轉，甚至偶爾飄進一些不得寵、待遇不佳的低位嬪妃耳中。那日嚐過辣醬才人，更是念念不忘。
這日，皇帝最寵愛的九皇子不知怎的染了風寒，懨懨的毫無食欲，御廚換着花樣做的珍饈美味都引不起他絲毫興趣。皇帝和寵妃焦急不已。
一位在御前伺候、曾受過青禾一點“潤手膏”恩惠的小太監，大着膽子，跪地稟報：“陛下，娘娘，奴才……奴才聽聞宮外有一種番椒所制的辣醬，開胃暖身，或可……一試？”
御醫們面面相覷，覺得荒誕。皇帝卻因愛子心切，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下令：“速去尋來！”
命令一層層傳下，最後竟落到了與宮外采買有關聯的錢太監頭上。錢太監哪裏知道什麼辣醬？正焦急時，他那幹兒子錢掌櫃正好因沈妙之事進宮尋他。
錢掌櫃一聽，眼珠一轉，立刻道：“幹爹，這辣醬……兒子知道！正是那沈氏女所制！百味樓就有售！”
錢太監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派人火速出宮采購。
於是，沈妙那原本只在市井和深宮角落流傳的辣醬，以一種誰也未曾料到的方式，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九五至尊的視線。
九皇子被哄着嚐了一點點抹在點心上的辣醬，小臉辣得通紅，卻哇哇叫着還要，竟就着這辣醬吃了小半碗粥！
皇帝和寵妃大喜過望，重重賞了那小太監和錢太監。
一道口諭隨即傳出：“宣制此醬者入宮覲見。”
消息傳到沈府時，沈妙正在看江南傳來的第一份銷售簡報——黑蛟李信鴿傳書，辣醬在江南幾個碼頭試售，反響意外的好，尤其是那些跑船的水手和勞力，極爲喜愛。
聞聽宮中來宣，沈妙握着簡報，愣了片刻，隨即緩緩笑了。
果然，站得足夠高，機會自會找來。
她從容起身，吩咐春曉：“更衣。不必華麗，清爽利落即可。”
又對冷江道：“去稟告王爺，就說……我的辣醬，好像惹了點小麻煩，要進宮一趟了。”
她語氣輕鬆，甚至帶着點躍躍欲試。
這場突如其來的覲見，是危機，更是巨大的轉機。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衫。 是時候，讓這椒香，真正地揚名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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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