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胎在溼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蘇晚緊抱着昏迷的沈聿修,透過雨水模糊的車窗看到後方緊追不舍的黑色車隊。車燈如野獸的眼睛,在雨夜中閃爍冷光。
"坐穩了!"周叔猛打方向盤,越野車甩入一條狹窄巷道。垃圾桶被撞飛,在車後炸開一片狼藉。
沈聿修的身體隨着顛簸滑落,頭重重磕在車門上。蘇晚慌忙將他拉回,掌心觸到一片溼熱——他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浸透了臨時包扎的布料。
"他撐不到機場!"蘇晚喊道,聲音淹沒在雨聲和引擎的轟鳴中。
周叔從後視鏡看了一眼,皺紋深刻的臉在儀表盤微光中顯得格外蒼老。"不能去醫院,沈家的眼線太多了。"
一道閃電劈開夜空,刹那間照亮沈聿修慘白的臉。蘇晚凝視着他緊蹙的眉頭,想起那個雨天在花園裏遇到的陰鬱男孩。十五年後,他帶着目的接近她,卻又爲她擋下子彈。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沈聿修?
"去翠湖公寓。"蘇晚突然說,"我大學時租過的安全屋,沒人知道。"
周叔猶豫了一瞬:"安全嗎?"
"比在路上被追上安全。"蘇晚扯下項鏈——吊墜裏藏着一把微型鑰匙,"用這個地址。"她在手機地圖上標出一個位置。
越野車再次急轉,駛入城東老區。狹窄的街道和錯綜復雜的小路終於甩開了部分追蹤者,但仍有兩輛黑車死死咬在後面。
"他們怎麼找到我們的?"蘇晚盯着後窗,心跳如雷。
周叔的眉頭擰成死結:"可能車上有追蹤器,也可能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晚一眼。
鎖骨處的疤痕突然灼痛起來。蘇晚想起那條短信——"你體內的基因就是最好的追蹤器"。她顫抖着摸向那塊皮膚,難道CR-709基因還能被遠程探測?
"低頭!"
周叔的吼聲剛落,一顆子彈擊穿後窗,在車內呼嘯而過。蘇晚本能地撲在沈聿修身上,玻璃碎片如雨點般灑落。
"他們瘋了?在市區開槍!"周叔猛踩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沖過一個紅燈。
沈聿修在顛簸中微微睜眼,目光渙散地落在蘇晚臉上。"晚...晚..."他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U盤...密碼...你的生日...倒過來..."
"別說話,保存體力。"蘇晚撕下衣袖壓住他流血的傷口。
沈聿修卻掙扎着抬起手,撫上她的臉頰。他的指尖冰涼,帶着血跡,卻異常溫柔。"對不起..."他的嘴唇翕動,"不該...把你卷進來..."
這句話像刀子般插進蘇晚心髒。她抓住沈聿修的手,突然意識到這只曾經籤下無數商業文件、操縱龐大商業帝國的手,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
又一發子彈擊中車尾,車子劇烈晃動。沈聿修的手從她掌心滑落,再次陷入昏迷。
"快到了!"周叔喊道,"準備下車!"
翠湖公寓是蘇晚大四實習時租住的舊樓,沒有電梯,監控也早已損壞。車子一個急刹停在後巷,周叔迅速下車檢查周圍。
"安全,快!"
蘇晚架起沈聿修,他的重量幾乎壓垮她。周叔鎖好車,幫忙攙扶另一側。三人跌跌撞撞地沖進樓道,身後傳來刺耳的刹車聲——追兵到了。
"五樓..."蘇晚氣喘籲籲地說,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
爬到三樓時,樓下傳來踹門聲和雜亂的腳步聲。蘇晚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汗水混合着雨水滑落。沈聿修的血滴在老舊樓梯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終於到達五樓,蘇晚顫抖着用鑰匙打開最裏面的房門。灰塵味撲面而來,這間不足五十平的小公寓還保持着三年前她搬走時的模樣。
周叔將沈聿修平放在沙發上,立即轉身鎖門、拉窗簾。"有醫療用品嗎?"
"浴室櫃子裏...可能有急救箱。"蘇晚跪在沙發邊,檢查沈聿修的傷勢。子彈還留在肩膀,傷口周圍已經發紅發熱——感染了。
樓下傳來打鬥聲和慘叫。周叔從窗簾縫隙窺視:"他們在排查每戶人家..."他的聲音突然緊繃,"有內應,那輛車上有信號發射器。"
蘇晚從浴室翻出落滿灰塵的急救箱,裏面的繃帶和消毒水勉強能用。"必須取出子彈。"
"我來。"周叔卷起袖子,"我在部隊待過十年。但需要熱水、幹淨布和..."他環顧四周,"酒,越烈越好。"
蘇晚翻箱倒櫃,找出一瓶未開封的伏特加——大學時朋友留下的。當她回到客廳時,周叔已經用打火機消毒了小刀。
"按住他。"
接下來的十分鍾是蘇晚人生中最漫長的時刻。沈聿修在無意識中痛苦掙扎,她不得不用全身重量壓制他。酒精灼燒傷口的聲音、刀刃刮擦骨頭的觸感、血腥味混合着汗水的窒息感...一切都在挑戰她的神經極限。
當子彈終於"叮"的一聲落入碗中,蘇晚的T恤已經被汗水浸透。周叔熟練地清創、縫合、包扎,最後給沈聿修灌下一口伏特加。
"暫時穩定了,但需要抗生素和專業醫生。"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着是急促的上樓腳步聲。周叔立刻熄滅了所有燈光,示意蘇晚躲進臥室。
"三個人...不,四個。"蘇晚按住灼痛的鎖骨,那種奇異的感知力又來了,"他們在...挨戶搜查..."
周叔從腰間掏出手槍,檢查彈匣:"帶少爺躲好。我去引開他們。"
"不行!他們會殺了你!"
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我爲沈家服務三十年,但只忠於少爺一人。"他看向昏迷的沈聿修,"他是我看着長大的...從沒見他爲誰這麼拼命過。"
腳步聲已經到了四樓。周叔輕輕推了蘇晚一把:"臥室衣櫃後有暗格,是當年少爺派人改造的。密碼是您的生日。"
蘇晚震驚地看着他:"什麼?"
"少爺一直派人暗中保護您,連這處公寓也是他安排的。"周叔走向門口,"快走!"
蘇晚咬牙架起沈聿修,拖着他挪向臥室。就在她剛打開衣櫃暗門時,公寓大門被猛地踹開。
"警察!不許動!"
刺眼的手電光掃過客廳。蘇晚屏住呼吸,將沈聿修推進暗格。狹窄的空間勉強容納兩人,她緊貼着他,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拂過她的脖頸。
"老東西,人呢?"一個粗獷的男聲質問。
"就我一個。"周叔平靜地回答。
"放屁!車上的血跡顯示他們來了這裏!"
一陣打砸聲,家具被粗暴翻動。蘇晚透過暗格縫隙看到兩個黑衣人挾持着周叔,另一個正踹開浴室門。
"搜仔細點!老爺子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沈聿修在昏迷中無意識地呻吟一聲。蘇晚立刻捂住他的嘴,心跳快得幾乎要炸開。搜查者已經進了臥室,手電光在衣櫃前來回掃射。
"這破地方能藏人?"其中一人嘟囔着,伸手拉開衣櫃門。
蘇晚屏住呼吸,手指深深掐入沈聿修的手臂。就在衣櫃門即將被完全打開的瞬間,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警笛聲。
"媽的!條子來了!"黑衣人咒罵道,"撤!"
腳步聲雜亂遠去,但蘇晚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警笛聲也漸漸消失,她才顫抖着推開暗格門。
客廳一片狼藉。周叔倒在地上,額頭血流如注。
"周叔!"蘇晚沖過去扶起老人。
"沒事...皮外傷..."周叔虛弱地笑笑,"不是真警察...他們怕驚動...真警方..."
沈聿修的體溫越來越高,蘇晚用溼毛巾不斷擦拭他的額頭和脖頸。CR-709的疤痕灼痛不止,她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基因在試圖"修復"宿主的傷勢——就像文件記載的那樣。
"必須降溫..."她翻出冰箱裏所有冰塊,包在毛巾裏敷在沈聿修額頭。
窗外,雨勢漸小,東方泛起魚肚白。蘇晚筋疲力盡地坐在地板上,望着沙發上昏迷不醒的沈聿修。周叔在簡單包扎後已經睡去,房間裏只剩下三個人的呼吸聲。
她取出那個銀色U盤,插入筆記本電腦。密碼...沈聿修說的是"你的生日倒過來"?
蘇晚輸入"9203",屏幕閃動,解鎖成功。
文件夾裏是一系列加密文檔和視頻。她點開最早的一個視頻文件——日期顯示是二十年前。
畫面中,年輕的沈明遠站在實驗室裏,身旁是一個穿白大褂的美麗女子。蘇晚的呼吸停滯了——那是她的母親林菀,年輕時的樣子她只在照片裏見過。
"第七次CR-709測試。"沈明遠對着鏡頭說,"受試者林菀表現出顯著的情緒感知能力增強,但伴隨劇烈頭痛和記憶紊亂..."
視頻切換到一個封閉房間。林菀被綁在椅子上,額頭貼着電極。當機器啓動時,她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蘇晚捂住嘴,淚水模糊了視線。這就是母親後來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
下一個視頻更加觸目驚心。年幼的蘇晚——不超過五歲,坐在同樣的椅子上,小手被皮帶固定。鏡頭外是沈明遠的聲音:"首次原始樣本後代測試..."
"住手!"林菀突然沖進畫面,拼命護住小蘇晚,"你們答應過不碰她!"
畫面一陣晃動,接着黑屏。
蘇晚渾身發抖,這段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回。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母親總在深夜檢查她的鎖骨,爲什麼總說"不要相信任何人"。
最後一個文件是一份實驗日志,記錄着CR-709的可怕真相——它不僅增強共情能力,還會在極端情況下引發"情緒操控",但這種能力會逐步吞噬使用者的神志。林菀和蘇晚作爲唯二存活的原始樣本,價值連城。
文檔末尾有一行手寫備注:"聿修任務:接近樣本後代,確認能力狀態。必要時帶回實驗室。——沈青山"
所以從一開始,這就是個任務?蘇晚看向昏迷中的沈聿修,心如刀割。但爲什麼他又要背叛家族保護她?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沈聿修的眼皮微微顫動,緩緩睜開。
"水..."他嘶啞地說。
蘇晚端來水杯,扶起他的頭。沈聿修的嘴唇幹裂,喝水的樣子像個沙漠中跋涉的旅人。
"你看了文件。"他注意到打開的電腦,聲音苦澀,"現在你知道了...我最初接近你的原因。"
蘇晚放下水杯,突然感到無比疲憊:"爲什麼改變主意?爲什麼冒險救我?"
沈聿修艱難地抬起手,指向U盤:"裏面應該還有一個文件夾...密碼是我們結婚日期..."
蘇晚輸入密碼,一個新的視頻出現。畫面中是十八歲的沈聿修,站在沈青山書房裏。
"聿修,你的任務很簡單。"沈青山的聲音從畫外傳來,"確認蘇晚是否繼承了CR-709能力,然後帶她回來。"
年輕的沈聿修站得筆直:"是,爺爺。"
"記住,她只是個實驗品,不要投入多餘感情。"
視頻突然跳轉,變成一段偷拍畫面。成年的沈聿修在辦公室裏查看蘇晚的照片,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他輕聲自語:"對不起,晚晚...我必須保護你...即使背叛整個家族..."
視頻結束。
蘇晚的眼淚終於落下。沈聿修虛弱地伸手,擦去她臉頰的淚水。
"我本該監視你...卻愛上了你。"他的手指冰涼,"十五年...每一天我都在掙扎,是該完成任務...還是保護你遠離這一切。"
窗外,朝陽完全升起,新的一天開始了。蘇晚握住沈聿修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脈搏。這個曾經冷血無情的商業帝王,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
"那個'M'是誰?"她突然問。
沈聿修的眼神驟然緊張:"你收到信息了?"
"他說我體內的基因是追蹤器。"
"Monitor...監視者。"沈聿修掙扎着坐起來,"沈家最神秘的部門,直接聽命於爺爺。他們監控所有CR-709攜帶者...包括我。"
蘇晚的疤痕再次灼痛起來。她突然明白了爲什麼沈家總能找到他們——不是車上的追蹤器,而是她體內的基因信號。
"我們必須分離。"沈聿修堅決地說,"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他們就會找到我們。"
"不!"蘇晚下意識反對,"你傷得這麼重..."
"聽我說。"沈聿修抓住她的肩膀,"去找陸沉,他能保護你。我會引開追兵,等安全了再匯合。"
"你瘋了嗎?他們會殺了你!"
沈聿修突然笑了,那個蘇晚熟悉的、帶着幾分邪氣的笑容:"殺我?我可是沈家唯一的繼承人。"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而且...我還沒聽到你的答案。"
"什麼答案?"
"在我背叛家族、差點送命之後..."他輕聲問,"你還恨我嗎?"
陽光完全照亮了房間,落在沈聿修蒼白的臉上。蘇晚望着這個爲她付出一切的男人,突然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這個吻帶着血與淚的味道,卻比任何語言都有力。當兩人分開時,沈聿修的眼中閃爍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這就是我的答案。"蘇晚站起身,擦幹眼淚,"現在,告訴我怎麼找到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