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着蘇晚的發梢滴落，在廢棄工廠的鐵皮屋頂上敲出凌亂的節奏。她蜷縮在一台生鏽的機床後面，緊握着沈聿修留給她的那把槍。槍身冰涼，卻遠不及她心底蔓延的寒意。
三天了。自從和沈聿修分開後，她已經三天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蘇小姐，請放鬆呼吸。"耳麥裏傳來陸沉冷靜的聲音，"目標正在靠近您的位置，記住我說的——Monitor的人能感知情緒波動。"
蘇晚強迫自己深呼吸，但鎖骨處的疤痕灼痛難忍。自從注射了陸沉提供的抑制劑，這種疼痛就不斷加劇，仿佛體內的CR-709基因在反抗鎮壓。
"他們怎麼找到這裏的？"她壓低聲音問道。
"不是找到，是被引來。"陸沉的鍵盤敲擊聲透過通訊器傳來，"我分析了您收到的所有信息，'M'在玩貓鼠遊戲。他故意留下線索，想看您如何應對。"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刹那間照亮了工廠內部。蘇晚的瞳孔驟縮——十米外的貨架旁，一個黑影正悄無聲息地移動。那人穿着全黑的戰術服，臉上戴着詭異的面具，面具上只有一個字母"M"。
Monitor的人。
蘇晚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機上。沈聿修教過她射擊，但瞄準一個活生生的人與打靶完全不同。面具人突然停下，頭部微微傾斜，像是在傾聽什麼。
"他發現你了。"陸沉的聲音緊繃起來，"他在讀取你的恐懼情緒。"
蘇晚的疤痕突然劇烈疼痛，一股奇異的熱流順着脊椎竄上大腦。面具人猛地轉頭，準確鎖定了她的位置。
"跑！"陸沉大喊。
蘇晚翻身躍起，幾乎同時，一顆子彈擦着她的耳際呼嘯而過。她跌跌撞撞地沖向側門，身後是緊追不舍的腳步聲。雨水模糊了視線，她憑着記憶向預定匯合點奔去。
"左轉！前方有圍欄缺口！"陸沉指引道。
蘇晚鑽進一條狹窄小巷，胸腔火辣辣地疼。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一條加密信息：
"遊戲才剛開始，回聲7號。想知道沈聿修是死是活嗎？——M"
蘇晚的腳步猛地刹住。雨水打在屏幕上，模糊了字跡，但那行字像刀一樣刺進她的心髒。她顫抖着回復："他在哪？"
回復立刻到來："老地方見。一個人來。你知道是哪裏。"
蘇晚的眼前浮現出沈家老宅的花園——十五年前她與沈聿修初次相遇的地方。這是陷阱，毫無疑問。但如果是唯一能得知沈聿修下落的機會...
"陸沉，"她突然開口，"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您不能去！那是自殺！"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準備些東西。"蘇晚擦去臉上的雨水，眼神變得堅定，"還有，告訴我關於Monitor的一切。"
通訊器那端沉默了片刻。"回安全屋再說。三號路線，注意尾巴。"
兩小時後，蘇晚裹着毛毯坐在安全屋的沙發上，面前攤着陸沉收集的所有資料。暖氣嗡嗡作響，卻驅不散她骨子裏的寒意。
"Monitor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部門。"陸沉推了推眼鏡，調出一組照片，"沈氏集團最隱秘的特別行動組，專門負責CR-709項目的安保和...清理工作。"
照片上是不同場合的黑衣人，唯一的共同點是面具上的"M"標記。蘇晚注意到其中一張背景裏的建築——正是她大學時常去的圖書館。
"他們一直在監視我..."
"從您出生開始。"陸沉點頭，"沈青山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兒子和孫子。Monitor直接向他匯報，擁有超越法律的權限。"
蘇晚翻到下一頁，呼吸一滯——那是一份醫療記錄，記載着她五歲那年的一次"特殊檢查"。籤字醫師的名字被塗黑，但右下角有個小小的"M"水印。
"我母親知道這些嗎？"
"林菀女士是第一個發現Monitor存在的人。"陸沉調出一段模糊的監控視頻，"她在試圖銷毀CR-709數據時，拍下了這個。"
視頻中，年輕的林菀躲在實驗室檔案室，用微型相機拍攝文件。突然，警報響起，幾個黑衣人破門而入。林菀迅速藏好相機，但下一秒——
蘇晚捂住嘴。視頻中的黑衣人毫不猶豫地開槍擊中了林菀的腿部。
"他們本可以殺了她，但沈青山下令留活口。"陸沉暫停視頻，"因爲原始樣本太珍貴了。"
蘇晚的疤痕又開始灼痛。她想起母親左腿的殘疾，一直以爲是車禍所致。又一個謊言被揭穿，又一個傷口被撕開。
"現在的Monitor負責人是誰？"
"代號M，真實身份不明。"陸沉搖頭，"我們只知道他精通心理學和神經科學，可能是CR-709項目的早期研究員。"
蘇晚拿起手機，盯着那條神秘信息。"他說知道沈聿修的下落..."
"可能是誘餌。"陸沉嚴肅地說，"沈少爺如果還...活着，最有可能被關在沈家老宅的地下設施。"
活着。這個詞像冰錐刺進蘇晚胸口。她起身走向窗邊，望着雨中朦朧的城市輪廓。三天前，沈聿修堅持分頭行動，由他引開追兵。臨別時那個吻的溫度似乎還留在唇上。
"我必須去。"
"太危險了！至少等支援——"
"沒有支援！"蘇晚轉身，聲音嘶啞，"周叔受傷，蘇芮昏迷，沈聿修失蹤！除了你我，還有誰？"
陸沉沉默了片刻，突然打開保險箱，取出一個小型裝置。"那至少帶上這個。最新研發的基因幹擾器，能暫時阻斷CR-709信號傳輸。"
裝置只有U盤大小，末端有細針。"注射式？"
"直接注入鎖骨標記處。效果持續約六小時，足夠您潛入和撤離。"陸沉猶豫了一下，"但副作用...可能會很痛苦。"
蘇晚毫不猶豫地接過裝置。"告訴我老宅的布局。"
雨越下越大。當蘇晚站在沈家老宅鏽跡斑斑的後門前，時針已指向凌晨兩點。這座維多利亞風格的莊園在雨夜中如同沉睡的怪獸，每一個窗口都黑漆漆的，充滿威脅。
她按下耳麥："就位了。"
"監控已黑入，您有28分鍾時間。"陸沉的聲音伴隨着鍵盤敲擊聲，"記住，地下入口在溫室地板下，密碼0915。"
"沈聿修的生日？"
"是的。還有...祝您好運。"
蘇晚深吸一口氣，將基因幹擾器對準鎖骨疤痕按下。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一股劇痛如電流般席卷全身，她咬緊牙關才沒叫出聲。痛苦逐漸消退後，那種一直被監視的詭異感覺確實消失了。
翻過後門，蘇晚貼着牆壁向溫室移動。雨水掩蓋了她的腳步聲，但每邁出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幹擾器帶來的不僅是疤痕處的疼痛，還有全身神經的灼燒感。
溫室玻璃早已破碎，植物瘋長得如同叢林。蘇晚小心避開荊棘，找到中央那塊刻有花紋的地磚。輸入密碼後，地磚緩緩移開，露出向下的樓梯。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蘇晚打開微型手電，光束照出狹窄的通道和斑駁的牆壁。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和某種腐朽的混合氣味，每吸一口氣都讓她的肺部刺痛。
下到盡頭是一扇金屬門，門旁有生物識別鎖。蘇晚正發愁如何通過，門卻突然"滴"的一聲自動打開了。
"歡迎回家，回聲7號。"一個經過電子處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們等你很久了。"
蘇晚渾身緊繃，握緊了手槍。門後是一個圓形大廳，四周是監控屏幕，顯示着沈家各處實時畫面。大廳中央站着一個人，背對着她，穿着Monitor標志性的黑衣。
"沈聿修在哪？"她舉槍瞄準。
黑衣人緩緩轉身，摘下面具的瞬間，蘇晚的槍差點脫手——
"林姨？!"
站在她面前的，是從小照顧她的林姨，那個被沈明遠抓走的林姨。但眼前的女人眼神冰冷陌生，嘴角掛着詭異的微笑。
"不，你不是林姨。"蘇晚後退一步，"你是誰？"
"Monitor的第一任負責人，林芳的雙胞胎妹妹，林莉。"女人向前邁了一步，"也是CR-709項目的首席研究員。你母親和林芳背叛了項目，而我...堅持到了最後。"
蘇晚的大腦飛速運轉。林姨從未提過有個雙胞胎姐妹，但那些細微差別現在想來如此明顯——林姨左眉有顆小痣，而眼前這個女人沒有。
"沈聿修在哪？"她再次質問，手指扣在扳機上。
林莉輕笑一聲，按下牆上的按鈕。一塊屏幕亮起，顯示出一個密閉房間。沈聿修被束縛在椅子上，臉色慘白，胸前纏着滲血的繃帶。他似乎處於半昏迷狀態，嘴唇幹裂得可怕。
"他還活着，暫時。"林莉走向控制台，"沈青山給了他最後通牒——帶回你，或者死。"
屏幕中的沈聿修突然抬起頭，仿佛能透過攝像頭看到蘇晚。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快跑"。
"他不會背叛我。"蘇晚的聲音顫抖卻堅定。
"真的嗎？"林莉調出另一段錄像，"看看這個。"
畫面中是沈聿修被審訊的場景。沈青山親自在場，聲音冰冷："你爲了一個女人背叛家族？別忘了是誰造就了你！"
"她不是實驗品...她是我的妻子。"沈聿修的聲音虛弱但堅定。
一根針管刺入他的頸部。沈聿修的身體劇烈抽搐，慘叫在監控室回蕩。蘇晚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想沖上去關閉畫面，卻動彈不得。
"我們給他注射了CR-709增強劑，足夠讓任何人屈服。"林莉關閉視頻，"最後一次機會，蘇小姐。自願配合研究，或者看着他痛苦死去。"
蘇晚的疤痕處突然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基因幹擾器的作用似乎在減弱。她強忍痛苦，大腦飛速運轉。硬拼毫無勝算，但也許...
"如果我配合，你們會放過他嗎？"
"當然。"林莉微笑，"沈青山只要原始樣本數據，不在乎手段。"
蘇晚假裝猶豫，慢慢放下槍。"我需要先見他。"
"明智的選擇。"林莉按下通訊器，"準備轉移樣本。哦，還有..."她突然掏出一個遙控器，"別以爲那個小玩具能騙過我。基因幹擾器？真可愛。"
一道電流從蘇晚鎖骨處炸開，她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幹擾器失效了，CR-709基因重新活躍起來，帶來的不僅是痛苦，還有鋪天蓋地的情緒洪流——她感知到了整個設施裏每個人的情緒，混亂而嘈雜。
"帶她去準備室。"林莉對出現的警衛說，"天亮前開始提取程序。"
蘇晚被拖向走廊深處，經過屏幕時，她最後看了一眼沈聿修。他似乎感應到什麼，突然掙扎起來，嘴唇清晰地形成三個字：
"相信我。"
下一秒，整個設施突然劇烈震動，警報聲響徹走廊。
"怎麼回事？"林莉厲聲問道。
"東側入口被突破！是...是沈聿修的人！"
混亂中，蘇晚被扔進一間白色房間。她掙扎着爬起來，發現這竟是一間手術室，各種儀器閃着冷光。牆上的屏幕突然亮起，沈聿修的臉出現在畫面中。
"晚晚，聽我說。"他的聲音清晰傳來，不再是虛弱的低語，"我給你的U盤裏有個程序，插入任何終端都能釋放病毒。找到主控室！"
"你怎麼——"
"相信我。"他的眼神堅定如初，"密碼是我們初吻的日期。"
屏幕突然黑屏。蘇晚環顧四周，手術台上方有個通風口。她忍着全身疼痛爬上去，用盡全力踹開柵欄。通風管道狹窄黑暗，但她別無選擇。
爬行過程中，CR-709基因帶來的感知力越來越強。她"看到"設施裏正在發生激戰，陸沉的人從東側突入，而沈聿修...沈聿修竟然掙脫了束縛，正帶領一隊人沖向主控室！
拐角處，通風管道分出兩條路。蘇晚閉上眼睛，讓那種奇異的感知力指引方向。左邊通道傳來強烈的情緒波動——恐懼、憤怒、決絕...是沈聿修！
當她踹開通風口跳下時，正好落在主控室外的走廊上。沈聿修就在十米外，被三名警衛圍攻。盡管傷痕累累，他的動作依然凌厲精準，一個肘擊放倒了最近的敵人。
"沈聿修！"
他轉頭看到蘇晚，眼中閃過驚喜，隨即大喊："小心！"
蘇晚本能地蹲下，一顆子彈從她頭頂掠過。林莉站在走廊盡頭，手持消音手槍，面具已經重新戴上。
"感人重逢。"她冷笑道，"可惜到此爲止了。"
沈聿修撲向蘇晚，用身體擋在她前面。槍聲響起，但他沒有倒下——千鈞一發之際，陸沉從側門沖出，撞偏了林莉的準頭。
"主控室！"陸沉大喊，同時與林莉纏鬥在一起。
沈聿修拉起蘇晚沖向主控室。裏面的一名技術人員剛想反抗，就被沈聿修一記手刀擊暈。蘇晚立刻插入U盤，輸入那個刻骨銘心的日期——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日子，在沈家晚宴後的花園裏。
"程序運行中..."屏幕閃爍，"倒計時30秒..."
整個設施突然陷入黑暗，只有應急燈發出微弱紅光。林莉的尖叫聲從走廊傳來："不！我的研究數據！"
"走！"沈聿修拽着蘇晚向緊急出口奔去。陸沉緊隨其後，臉上有血跡但神情堅定。
"周叔在外面等我們！"
爆炸聲從深處傳來，氣浪幾乎將他們掀翻。沈聿修緊緊護住蘇晚，在混亂中吻了吻她的額頭："對不起，讓你冒險了..."
"你早就計劃好了？"蘇晚在奔跑中質問，"包括被抓住？"
"只有這樣才能找到Monitor的老巢。"沈聿修咳嗽着，嘴角滲出血絲，"但我沒想到是林莉...她應該二十年前就死了。"
安全出口近在咫尺，陽光從縫隙中滲入。就在他們即將觸碰到自由時，一道黑影從側面撲來——林莉，半邊臉被燒傷，猙獰如惡鬼。
"你們毀了一切！"她嘶吼着，手中的針管閃着寒光，"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針管刺向蘇晚的脖頸，沈聿修猛地轉身擋在她前面。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槍響——林莉的胸口綻開血花，針管掉落在地。
通道盡頭，站着持槍的周叔，和...坐在輪椅上的沈青山。
"爺爺？"沈聿修難以置信地喊道。
沈青山面容憔悴，但眼神銳利："我早該清理門戶。"他看向林莉，"二十年前你僞造死亡，暗中繼續實驗...現在，結束了。"
林莉倒在地上，嘴角卻揚起詭異的笑："太晚了...CR-709已經...進化..."她的目光鎖定蘇晚，"你體內的基因...會吞噬你...就像吞噬你母親..."
她的頭垂了下去，再無聲息。
沈聿修緊緊抱住顫抖的蘇晚："別聽她的。我們離開這裏。"
陽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當他們終於沖出地下設施時，蘇晚的淚水奪眶而出。遠處，警笛聲和救護車的鳴笛越來越近。
"結束了？"她輕聲問。
沈聿修凝視着她，眼中是無限的溫柔與歉意："不，親愛的。這只是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