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梨編輯着信息,發送個定位,【已經到港城了。】
備注“老公”的聯系人很快回:【需要我去接你嗎?】
溫梨垂眸,指尖飛快:【不用,你忙你的。】
發送,鎖屏。
動作一氣呵成。
她結婚了。
她爺爺留了遺囑,只要跟指定的人結婚,她就能分到溫家的家產。
她是私生女,見不了光。
溫家給出條件,只要結婚,溫家就會幫她照顧她媽媽。
那人大她十歲,早之前見過一面,按照亂七八糟的輩分,她應該喊聲小叔叔。
姓梁。
港城人。
結婚三年到現在,他們沒見過面。
照片、視頻、電話更是沒有過。
男人對她的要求很簡單。
每天匯報行蹤且肉體和靈魂上不能背叛他。
溫梨對此沒意見。
試問誰不想要個每月爆金幣、不回家、不管她的老公?
至於長什麼樣,她早忘了。
反正錢到位就行。
“小梨,”同事喊着她,“收拾好就上台,別讓陳姐催你。”
溫梨回神應着,“好。”
帷幕後方,隱約能聽見前場的喧嚷。
溫梨將最後一點口紅抿勻,飽滿的唇瓣染上正紅,像雪地裏驟然迸出的梅。
同事撩開簾子又催了一遍,“溫梨,上場了。”
“就來了。”她應着,聲音聽不出情緒。
身上是杜麗娘的行頭。
月白底子繡折枝梅的褶子,湖藍坎肩,水袖虛虛挽在腕間。
頭面是點翠,沉甸甸地壓着脖頸。
她對着鏡子裏那個粉黛厚重的女子扯了扯嘴角。
“小梨,上場了!”陳姐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緊迫。
她深吸一口氣,將紛亂的思緒壓下,踩着細碎的步子,嫋嫋娜娜地走向那片燈火通明。
台下的燈光暗去,只留台上一片月白風清。
她啓唇,聲線空靈婉轉,帶着昆曲水磨調特有的纏綿。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水袖拋灑,回眸,身段柔美如三月柳絲。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一個完美的臥魚身段,柔軟得仿佛能折進塵埃裏。
滿堂喝彩。
就在彩聲將歇未歇的瞬間,她借着起身的姿勢,目光不經意掃過二樓角落的包廂。
簾幕半卷,一個身影隱在暗處,看不真切,唯獨指間一點猩紅,在昏昧中明明滅滅。
她迅速收回視線,唱詞依舊滴水不漏,身段依舊完美無瑕。
一曲終了,幕落。
在如潮的掌聲中,她躬身謝幕,表情是標準的柔婉。
退回後台,隔絕了所有喧囂,她立刻抬手,開始拆卸頭上繁復的飾物。
點翠、水鑽、銀泡,一件件被放進梳妝台的絲絨盒子裏,發出沉悶的聲響。
晚上他們回酒店一塊兒吃飯。
杯盞交錯間,包廂裏熱鬧非凡。
劇團衆人卸下了台上的端莊,露出了私下裏更隨性的一面。
溫梨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杯裏的紅酒幾乎沒動。
她嘴角噙着恰到好處的微笑,聽着同事們談笑,心思卻有些飄遠,窗外是港城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卻照不進她眼底。
“小梨,怎麼不喝酒?出來玩放鬆點嘛。”有人勸酒。
她笑着搖頭,指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喉嚨,“還得靠它吃飯呢。”
理由充分,無人再勉強。
她維持着保護嗓子的自律,也維持着與周遭熱鬧隔着一層的疏離。
“欸,你們見到梁先生了沒?”
溫梨抬眸看去。
“見到了,”坐在溫梨斜對面的女主演林菁接過話頭,眼角眉梢帶着點未散的興奮,“剛在酒店大堂打了個照面,陳姐正跟他說話呢。”
“怎麼樣怎麼樣?真像傳說中那麼…”旁邊年輕的小師妹迫不及待地追問,眼裏閃着八卦的光。
旁邊人抿了口酒,壓低了點聲音,卻足以讓這一桌的人都聽清,“比傳說中還難接近。陳姐陪着笑介紹我們劇團,人家就點了下頭,眼神都沒多給一個。嘖,那氣場,隔着幾米遠都覺得凍人。”
有人咂舌,“這種大佬,估計見慣了場面,哪會把我們一個外地劇團放在眼裏。”
“不過長得是真帥啊,那種成熟男人的味道,跟咱們平時接觸的男生完全不一樣…”另一個女孩小聲補充,語氣裏帶着點向往。
“行了行了,別做夢了,”師姐笑着打斷,“那種人物,跟咱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溫梨。”
陳姐滿臉喜色地過來,“今晚真是滿堂彩!特別是二樓包廂那位,是咱們劇團的重要贊助方,點了名要見見你呢。”
衆人一臉驚訝,也有羨慕的。
溫梨點頭,“好。”
陳姐帶着她,低聲囑咐着,“上去之後有點眼力見,咱們劇團能不能在港城打出名號,可就都靠你了。”
溫梨看着光潔如鏡的電梯門映出自己依舊帶着淡妝的臉,神情平靜,讓人看不清喜怒。
“叮”一聲輕響,頂樓到了。
電梯門滑開,映入眼簾的並非想象中的喧鬧宴廳,而是一條着厚絨地毯的走廊,光線柔和,空氣裏彌漫着一種清冽好聞的木質香氣。
與樓下餐廳的熱鬧仿佛是兩個世界。
溫梨眉頭一皺。
在房間見?
不會是個什麼浪蕩犢子吧?
一名身着合體西裝的侍者早已靜候在側,微微躬身,無聲地引路。
陳姐臉上的笑容更殷勤了些,帶着溫梨跟上。
走廊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雙開門。侍者輕輕推開,裏面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極其寬敞的頂層套房客廳,擁有整面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港城最繁華的夜景,仿佛將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踩在了腳下。
而那個男人,就背對着她們,站在落地窗前。
聽到身後的動靜,他緩緩轉過身。
這一次,沒有了昏暗光線的阻隔,溫梨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臉。
模樣很英俊,是那種經過歲月沉澱、棱角分明的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頜線條利落幹淨。
溫梨看了眼就收回視線。
陳姐立刻堆起笑容上前,“梁先生,這就是我們團的溫梨,今晚的杜麗娘。小梨,這位是梁斯樾梁先生。”
溫梨依循着多年的習慣,微微頷首,唇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梁先生,您好。”
梁斯樾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並未與她寒暄,只是對陳姐略一頷首,聲音低沉平緩,“陳團長費心了。我想單獨和溫小姐聊幾句關於昆曲藝術的話題,可以嗎?”
這不是詢問,是通知。
陳姐愣了一瞬,立刻反應過來,連聲道:“當然當然,你們聊,你們聊。小梨,好好跟梁先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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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因爲設定的男主是港城人,所以講話時會夾雜一些粵語,本文粵語均來自翻譯器,別考究太深,開心最重要~
還有,本文涉及的昆曲知識來自相關書籍跟網絡資料,以及個人理解,可能存在不準確之處,畢竟是小說,娛樂最重要,還請專業人士多多包涵,看文愉快~
最後的最後,溫梨是位昆劇演員(行當是閨門旦)。昆劇跟昆曲不一樣,昆曲注重與藝術形式,而昆劇則是以昆曲爲載體的戲劇表演形式。(我怕有人較真,稍稍解釋一下,就這樣,沒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