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像潮水般涌來，秦楓的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刀疤臉惡狠狠的低罵。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手指掐進自己脖頸的力道，骨頭像是要被捏碎，喉嚨裏火燒火燎的疼。
但他腦子裏卻異常清醒，剛才觸碰刀疤臉時看到的畫面在眼前反復閃現——陰暗潮溼的地下室，白熾燈的光慘白刺眼，十幾個半成品佛造像歪歪扭扭地堆在牆角，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化學氣味。刀疤臉正拿着刷子往一尊佛像的背光上塗抹深色藥劑，鎏金的表面在藥劑下冒着細密的泡沫，原本清晰的花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模糊。旁邊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舉着放大鏡，嘴裏不停念叨：“快了，再腐蝕三分鍾，把‘開元三年’的刻款徹底融掉，這尊就能當唐代真跡出手了……”
“破緣堂……你們到底毀了多少文物？”秦楓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刀疤臉的手猛地一頓，掐着他脖子的力道更狠了：“你他媽到底看到了什麼？！”他眼中的狠戾幾乎要溢出來，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小子，竟然能說出“因果印記”和“破緣堂”的秘密。
就在秦楓覺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識時，一道清亮的女聲突然像冰錐般刺破了鋪子裏的緊張：“住手！你知道他是誰嗎？”
刀疤臉下意識地轉頭，秦楓趁機用盡全身力氣，屈起手肘狠狠撞向對方的肋骨。“咔嚓”一聲悶響伴隨着刀疤臉的慘叫，他掐着脖子的手終於鬆開了。秦楓捂着脖子踉蹌後退，貪婪地吸着空氣，喉嚨裏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每咳一下都像有刀片在刮。
“你他媽找死！”刀疤臉捂着肋骨，惡狠狠地瞪着秦楓，正要撲上來，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身影攔住了。
秦楓這才看清來人——是個穿着白色棉麻襯衫的女孩，約莫二十出頭，頭發利落地束成低馬尾，幾縷碎發貼在額角，沾了點薄汗，卻絲毫不顯狼狽。她手裏拎着一個深棕色的皮質工具箱，工具箱邊角磨得發亮，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老物件。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又亮又沉，像盛着秋水的古井，此刻正冷冷地盯着刀疤臉，眼神裏沒有絲毫懼意。
“蘇小姐？”王胖子認出了來人，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裏的碎瓷片“啪嗒”掉在地上，“您怎麼……怎麼來了？”
被稱爲“蘇小姐”的女孩沒理會王胖子，目光落在秦楓通紅的脖頸上，眉頭微微蹙起，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小巧的錫制藥盒遞過來：“裏面有薄荷膏，抹在脖子上能緩解淤青。”她的聲音很穩，帶着一種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量，“能站穩嗎？要不要坐會兒？”
秦楓搖搖頭，接過藥盒打開，一股清涼的草藥味撲面而來。他擠出一點薄荷膏，指尖觸碰到脖子時，冰涼的觸感瞬間壓下了灼痛感。他這才發現女孩的工具箱側面刻着一行小字——“守藝守心”，字跡娟秀卻有力。
“你是誰？少管閒事！”刀疤臉緩過勁來，色厲內荏地吼道，“知道我們破緣堂的規矩嗎？敢管我們的事，不想活了？”
女孩終於轉頭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破緣堂的規矩？是用氫氟酸腐蝕文物的規矩，還是僞造古董坑蒙拐騙的規矩？”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剛才刀疤臉掐秦楓脖子的照片，角度刁鑽，連他猙獰的表情都拍得清清楚楚，“我已經把照片和定位發給文物局稽查隊了，他們還有三分鍾到。哦對了，順便報了警，說這裏有人持械傷人。”
刀疤臉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不怕王胖子這種見錢眼開的奸商，也不怕秦楓這種看着文弱的年輕人，但最怕文物局和警察——他們做的是掉腦袋的買賣，真被稽查隊抓住，不僅要坐牢，藏在郊區倉庫裏的那批“貨”也會被一窩端。
“你他媽耍我！”刀疤臉氣急敗壞地想去搶女孩的手機，卻被她靈活地躲開了。
“耍你？”女孩側身避開，眼神冷得像冰，“上個月城西那批假佛造像，你們用脫胎漆器冒充唐代夾貯造像，騙了個老人半輩子積蓄，害他中風住院，這筆賬還沒算呢。”她往前走了一步，明明個子比刀疤臉矮了一個頭，氣勢卻完全壓制住對方，“今天這尊佛造像，你們用的‘去靈’手法和上次一模一樣，以爲換個地方就能瞞天過海？”
刀疤臉徹底慌了，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女孩竟然對破緣堂的底細如此清楚。他怨毒地瞪了秦楓一眼，又看了看女孩手裏的手機，知道今天再糾纏下去只會自討苦吃，咬着牙啐了一口：“我們走！”帶着身後的同夥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鋪子，連門都沒顧得上關。
王胖子看着他們倉皇逃竄的背影，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去撿地上的碎瓷片，嘴裏喃喃自語：“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
女孩沒理會他，轉頭看向秦楓，目光落在那尊佛造像上，眼神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她戴上工具箱裏的白色棉布手套，走到佛像前，動作輕柔地檢查起來——先是用指腹輕輕拂過佛像的衣紋，又俯身查看底座的磨損痕跡，最後停在被腐蝕的背光處，眉頭皺得更緊了。
“果然是‘去靈’手法。”她低聲說，語氣裏帶着明顯的痛惜，“氫氟酸腐蝕刻款，再用現代鎏金補縫，連做舊的包漿都是用鬆香和泥土調的，一遇水就會掉。可惜了這尊佛像的底子，原本是清代中期仿唐的老物件，工藝還算規整，被這麼一折騰，連研究價值都沒了。”
秦楓愣住了：“清代仿品？可我剛才看到……”他下意識地想說自己看到的唐代工匠畫面，又猛地閉了嘴。這個突然出現的能力太離奇，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貿然說出來只會被當成瘋子。
女孩似乎看穿了他的猶豫，直起身摘下手套，認真地看着他：“你剛才說佛像有‘開元三年’的刻款，還提到了‘因果印記’，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的眼神很專注，帶着探究，卻沒有絲毫懷疑，反而像是在等待一個期待已久的答案。
秦楓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或許，她能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他猶豫了一下，決定說一半留一半：“我……我剛才碰了佛像，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些畫面，像……像做夢一樣，看到有人在刻佛像，還有人用化學藥劑腐蝕它。碰到那個刀疤臉的時候也是，看到了一個地下室，還有人說‘破緣堂’和‘去靈’……”
他說得顛三倒四，連自己都覺得荒誕，卻沒想到女孩聽完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甚至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你能看到‘因果印記’？這是……‘文心通’！”
“文心通？”秦楓一臉茫然。
“是我們文物修復世家的說法。”女孩解釋道，語氣裏帶着一絲興奮，“祖輩們說，有些人天生對文物有特殊的感應能力，能看到或感知到文物承載的歲月記憶，我們稱之爲‘文心’。而‘文心通’是最高境界，能直接看到因果印記，也就是文物經歷的真實歷史畫面。我祖父的筆記裏記載過這種天賦，但近百年來已經沒人能做到了！”她看着秦楓的眼神充滿了驚嘆，“你這種能力，簡直是爲破緣堂量身定做的克星！”
秦楓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而是所謂的“因果印記”；這個突然出現的能力，叫“文心通”。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剛才觸碰佛像和刀疤臉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皮膚上，冰涼中帶着一絲奇異的溫熱。
“破緣堂到底是什麼來頭？”秦楓問道，想起畫面裏那些被毀掉的佛像，心裏一陣發沉，“他們爲什麼要毀掉文物的因果印記？”
“他們是專門僞造佛教文物的犯罪團夥。”女孩的表情嚴肅起來，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筆記本翻開，裏面密密麻麻記着各種筆記，還貼着不少照片，“三年前開始活躍，最初只是做普通仿品，後來不知從哪學來的‘去靈’手法，專門找有年份的老仿品或殘缺真品下手，毀掉能證明年代的印記，再僞裝成真品高價出售。上個月城西那起案子，他們把一尊清代仿唐觀音像的‘開元寺監制’刻款腐蝕掉，當成唐代真跡賣了三百萬，買主是個退休老人，畢生積蓄被騙光，當場就中風了。”
秦楓聽得心裏一陣發冷：“就沒人能識破他們的騙局嗎？”
“很難。”女孩搖頭，“他們的手法很狡猾，選的都是本身有一定年份的老物件，比如清代仿唐、民國仿宋，本身就有收藏價值。毀掉刻款、補全殘缺後，連專家都要靠儀器才能鑑定出真僞。而且他們很謹慎，每次出手都換地方，很難抓到實證。”她頓了頓，看向秦楓，眼神變得異常認真，“但你不一樣，你的‘文心通’能直接看到因果印記，不管他們怎麼僞裝，你都能看到文物的真實歷史，這是任何儀器都比不了的！”
秦楓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女孩筆記本裏的照片，那些被腐蝕的佛像、殘缺的經文，突然覺得自己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這些文物承載着歷史和人心，破緣堂毀掉的不只是印記，更是一段段無法復制的歲月記憶。
“我想幫你們抓住他們。”秦楓脫口而出，語氣堅定，“我想看看那些被毀掉印記的文物，把真相找出來。”
女孩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很幹淨，像夏日午後透過樹葉灑下的陽光，瞬間驅散了鋪子裏的陰霾：“我叫蘇晴，國家圖書館古籍修復部的修復師，正在追查破緣堂的案子。”她伸出手，“正式認識一下，未來的搭檔？”
“秦楓，市博物館實習修復師。”秦楓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溫暖，指尖帶着常年接觸古籍的薄繭，“請多指教，蘇老師。”
“別叫老師，叫我蘇晴就好。”蘇晴笑着擺手，“我祖父是修復佛像的，我從小跟着他學認佛像和經文，你能看到因果印記，我能鑑定文物細節，我們正好互補。”她指着那尊被去靈的佛像，“比如這尊，你看到了刻款被腐蝕的畫面，我能通過鎏金的成分分析出腐蝕藥劑的種類，還能從衣紋的雕刻手法判斷出它原本的年代，我們聯手，就能還原真相。”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警笛聲，由遠及近，很快停在了鋪子門口。兩個警察走進來，後面還跟着文物局的工作人員。蘇晴上前和他們溝通，條理清晰地說明了情況，把手機裏的照片、視頻，還有自己的鑑定筆記都交給了他們。
警察詢問了王胖子幾句，他嚇得語無倫次，一個勁地說自己是被騙的。文物局的工作人員則對佛像進行了初步檢查，很快就確認了蘇晴的判斷：“確實是氫氟酸腐蝕痕跡，鎏金層有明顯的現代補縫，底座的包漿是後做的，這案子和上個月城西那起手法一致，應該是破緣堂幹的。”
“麻煩你們兩位跟我們回所裏做個筆錄。”警察對秦楓和蘇晴說。
去派出所的路上，秦楓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古玩街的喧囂漸漸遠去，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手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指尖殘留的奇異觸感。他想起剛才看到的唐代工匠畫面，那些虔誠的刻刀起落，那些爲守護佛像而犧牲的僧侶，心裏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他要找到那些被破緣堂毀掉印記的文物，要讓這些承載着千年記憶的老物件，重新找回屬於它們的真相。
“在想什麼？”蘇晴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秦楓轉過頭，看到她正低頭看着筆記本，上面畫着一些復雜的符號。“這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是祖父筆記裏記載的符號。”蘇晴指着符號解釋道，“他說這批被破緣堂盯上的佛教文物，可能和一批失落的‘漢藏合璧秘藏’有關。秘藏裏有佛像、唐卡和經文，是唐代文成公主時期流傳下來的，上面都刻着這種密宗符號。破緣堂不只是爲了造假賺錢，他們好像在找這批秘藏的線索。”她抬起頭，眼神亮晶晶的，“如果能找到這批秘藏，或許就能徹底端掉破緣堂的老巢。”
秦楓的心猛地一動。他想起觸碰佛像時看到的最後畫面——在一片火光中，一個老僧把什麼東西藏進了佛像的背光裏，那個位置正好有一個和蘇晴筆記本上相似的符號！
“我好像……見過這個符號。”秦楓指着筆記本上的符號，語氣肯定，“在佛像的記憶畫面裏，一個老僧把東西藏進背光時，那裏就有這個符號！”
蘇晴的眼睛瞬間瞪圓了，激動地抓住他的胳膊：“真的？你看清楚藏的是什麼了嗎？”
“畫面太快，沒看清。”秦楓有些遺憾，但很快又補充道，“但我記住了那個位置，就在背光火焰紋的第三道弧線後面！”
蘇晴立刻拿出手機，調出剛才拍的佛像照片，放大背光部分仔細查看。果然，在火焰紋的第三道弧線後面，有一個極其細微的凹陷，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形狀正好和筆記裏的符號吻合！
“太好了！”蘇晴興奮地握緊了手機，“這肯定是秘藏的線索！破緣堂腐蝕刻款的時候沒發現這個符號，說明他們還沒找到關鍵信息！”她看向秦楓的眼神充滿了期待，“秦楓，有你的‘文心通’，再加上我的修復知識，我們一定能找到這批秘藏，阻止破緣堂的陰謀！”
秦楓看着窗外掠過的街景，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他不知道自己的“文心通”能力會帶來什麼，但他知道，從指尖觸碰到佛像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場關於因果印記的追尋，關於文物守護的冒險，才剛剛拉開序幕。而他身邊，多了一個最可靠的搭檔。
車子很快停在了派出所門口，陽光正好，灑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秦楓深吸一口氣，推開了車門。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個只能在博物館裏看着文物眼饞的實習生，而是能看到因果印記、守護歷史真相的“文心”傳人。前路或許充滿危險，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