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廢棄工廠鏽跡斑斑的鐵皮屋頂上，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聲響。沈驍站在警戒線外，雨水順着他的發梢滴落，浸透了襯衫領口。三年了，他以爲自己再也不會站在這裏。
"沈隊，現場已經初步勘查完畢。"年輕警員小李撐着傘快步走來，聲音裏帶着一絲緊張，"死者是男性，三十歲左右，身份還沒確認。"
沈驍沒有接傘，只是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越過警戒線，落在工廠內部那盞昏黃的應急燈下。那裏躺着一具屍骵，胸前的血跡在燈光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
"有什麼特別的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小李猶豫了一下："死者胸前...刻着一個符號，看起來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
沈驍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他邁步向前，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他必須前進。
工廠內部彌漫着黴味和鐵鏽的氣息，混合着新鮮血液的腥甜。法醫楚清漪正蹲在屍骵旁，專注地進行初步檢查。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
"沈隊？你怎麼..."
"讓我看看。"沈驍打斷了她的話。
他走到屍骵旁，蹲下身。死者的面容扭曲，顯然死前經歷了極度的痛苦。但真正讓沈驍血液凝固的是胸前的那個符號——一個復雜的幾何圖案，由七條線組成，形成了一個類似眼睛的形狀。
這個符號...他在妻子林雨晴的屍骵上也見過。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同樣的符號，同樣的痛苦表情，同樣的無助感。沈驍感到一陣眩暈，胃部翻涌。他強迫自己深呼吸，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讓他幾乎窒息。
"沈隊，你還好嗎？"楚清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我沒事。"沈驍站起身，聲音有些顫抖，"通知技術科，全面勘查現場。我要知道每一滴血、每一個腳印、每一根纖維的詳細分析。"
"已經通知了，白若雪警官正在路上。"小李回答道。
沈驍點點頭，轉身走向工廠門口。他需要空氣，需要遠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但當他走到門口時，手機響了。
是市局的緊急電話。
"沈驍，立刻回局裏。"秦正德副局長的聲音嚴肅而急促，"這起案件...可能和三年前的連環殺人案有關。"
沈驍握緊了手機，指節發白。雨水順着他的手臂流下，但他感覺不到冷。只有內心深處那個從未愈合的傷口，在此刻被狠狠撕開。
"我馬上到。"他掛斷電話，最後看了一眼工廠內部的屍骵。
那個符號在昏黃的燈光下仿佛在嘲笑他。三年了，他以爲時間可以治愈一切，但現在看來，有些傷痛永遠不會消失，只會等待合適的時機重新爆發。
沈驍坐進車裏，發動引擎。雨刷器有節奏地擺動着，但擋風玻璃上的雨水似乎永遠擦不幹淨。就像他心中的陰霾，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驅散。
車子駛離廢棄工廠，後視鏡中，工廠的輪廓在雨幕中漸漸模糊。但沈驍知道，這只是開始。那個躲在暗處的凶手，正在向他發出挑戰。
回到市局，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秦正德站在投影屏幕前，屏幕上顯示着死者胸前符號的高清照片。
"各位，這是我們今晚發現的第一具屍骵。"秦正德的聲音沉重，"但很可能不是最後一具。"
沈驍走進會議室，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假裝沒看見。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三年前，他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現在，他還能保護這座城市嗎？
"技術科剛剛傳來的消息，"秦正德繼續說道，"這個符號經過數據庫比對，與三年前連環殺人案中的符號完全一致。作案手法也高度相似。"
會議室裏一片譁然。
"這意味着什麼？"有人問道。
"意味着那個逍遙法外的凶手回來了。"秦正德的目光落在沈驍身上，"而且他選擇了沈驍作爲他的目標。"
沈驍抬起頭，迎上秦正德的目光。他看到了關切，但也看到了某種難以名狀的東西。是擔憂？還是別的什麼？
"沈驍，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秦正德的聲音柔和了一些，"但你是唯一熟悉這個案件的人。我們需要你重新出山，領導這次的專案組。"
會議室裏安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所有人都在等待沈驍的回答。
他想起了林雨晴臨終前的眼神，那種信任和依賴。他想起了自己發過的誓，要抓住凶手，爲她討回公道。但三年來，他一直在逃避，用工作麻痹自己，用酒精麻醉痛苦。
現在，命運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我接受。"沈驍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堅定，"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給我完全的調查權限，不受任何幹擾。"沈驍直視着秦正德的眼睛，"包括對內部人員的調查。"
秦正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恢復了正常："當然，這是應該的。"
會議結束後，沈驍獨自一人來到檔案室。他找到了三年前案件的所有資料，厚厚的一摞文件。最上面是林雨晴的照片，笑容燦爛，眼神清澈。
"對不起，雨晴。"他輕聲說，"我讓你失望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但沈驍知道，從今晚開始，一切都將不同。他不能再逃避，不能再失敗。爲了林雨晴，爲了這座城市的無辜者，他必須面對內心的惡魔。
手機再次響起，是白若雪。
"沈隊，我在技術科等你。我們發現了更多關於那個符號的信息。"
"我馬上到。"沈驍合上檔案，將林雨晴的照片小心地放進口袋。
雨夜依舊，但沈驍的腳步卻比來時堅定得多。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一場與惡魔的較量，一次對自我的救贖。但這一次，他不會再退縮。
因爲有些戰鬥，注定無法逃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