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粱柱靠在草堆上,顴骨的淤青在晨光裏泛着青紫色。他盯着韓小羽手裏的定位器,屏幕上跳動的能量曲線像條不安分的蛇,讓空氣都跟着緊繃起來。
“你那機器,真能看準時間?”他忽然開口,聲音帶着熬夜後的沙啞,“別到時候算錯了,白折騰一場。”
韓小羽知道他在試探。經歷了昨晚的變故,任誰都會心裏打鼓。他調出時間倒計時界面,鮮紅的數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還有三十小時十七分。誤差不會超過十分鍾。”
王粱柱的目光在數字上停留了很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草堆的秸稈:“要是……我是說要是,擋不住咋辦?”
這個問題像塊冰,砸在韓小羽心上。他從沒敢深想這個可能性,可王粱柱的話像把刀,逼着他直面現實。
“那就……盡量讓村裏人往東邊的山坳裏撤。”他艱難地說,“那裏地勢高,或許能躲過一劫。”
“躲?”王粱柱嗤笑一聲,猛地站起身,草屑從他身上簌簌往下掉,“這是咱祖祖輩輩住的地方!房子能躲,地能躲嗎?井能躲嗎?祖祖輩輩的墳能躲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股豁出去的狠勁,震得韓小羽耳膜發疼。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王粱柱打斷他,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帶着執拗,“我就是想告訴你,咱凍土村的人,沒有躲的道理。要麼守住,要麼跟它拼了。”
韓小羽看着他緊繃的側臉,忽然明白過來。王粱柱的試探,從來不是懷疑他的能力,而是在確認他的決心——確認這個來自未來的陌生人,是不是真的能跟他們一起,守住這片凍土。
“我不會走。”他站起身,與王粱柱平視,“冰石的事因我而起,我必須留下來。”
王粱柱的眼神鬆動了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這還像句人話。”他拍了拍韓小羽的肩膀,力道不輕,“走吧,該回去了。再晚,李秀琴大娘該找人了。”
兩人趁着晨霧往村裏走,腳下的凍土被踩得咯吱響。路過禁地邊緣時,韓小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藍光透過薄霧隱隱約約地閃,像只窺視的眼睛。
“別回頭。”王粱柱拽了他一把,“越是這時候,越不能露怯。”
回到李秀琴家時,老人果然已經起了,正站在院門口張望,手裏還攥着韓小羽的舊棉襖。看見他們回來,她眼睛一亮,快步迎上來:“你倆咋一起回來了?小韓,你昨晚又沒睡好?臉色咋這麼差?”
“跟粱柱哥去看了看東邊的地,想着能不能幫上點啥忙。”韓小羽接過棉襖披上,暖意裹住身體,心裏卻有些發虛。
李秀琴沒懷疑,只是嗔怪道:“看地也不用這麼早啊。快進屋,早飯都做好了,小米粥,就着鹹菜吃。”
屋裏飄着小米粥的香氣,韓小羽卻沒什麼胃口。他扒拉着碗裏的粥,眼角的餘光瞥見王粱柱正偷偷給她使眼色——大概是說“別多問”。
吃過早飯,王粱柱說要去“看看牲口棚”,實則是去加固裝置。韓小羽留在家裏,幫李秀琴劈柴。
斧頭很重,他掄得有些吃力,木屑濺到臉上,帶着凍土的寒氣。李秀琴坐在門檻上擇菜,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小韓,”她終於開口,手裏的豆角擇得幹幹淨淨,“你跟大娘說實話,你是不是有啥心事?”
韓小羽的斧頭頓在半空,木屑簌簌往下掉。
“你這幾天晚上總翻來覆去的,昨晚更是一夜沒回。”李秀琴嘆了口氣,“是不是勘探隊那邊出啥事了?要是有難處,跟大娘說,大娘幫你想辦法。”
老人的聲音很輕,卻像溫水一樣,慢慢漫過韓小羽的心。他看着她手背上的凍瘡,想起定位器裏那個帶血手印的畫面,喉嚨忽然哽住了。
“沒事,李大娘。”他低下頭,繼續劈柴,“就是……有點想家了。”
這話半真半假。他確實想家,想2149年的研究院,想那些冰冷卻熟悉的儀器。可他更怕,怕眼前這個老人,會像畫面裏那樣,爲了守護什麼而受到傷害。
李秀琴沒再追問,只是把擇好的菜放進籃子裏:“想家了就給家裏打個電話。等村裏電話修好了,大娘就催你打。”
韓小羽“嗯”了一聲,斧頭落下的力道重了些,把一根粗柴劈成了兩半。
他知道,有些事,終究瞞不住。
就像冰石的藍光,就算藏在禁地深處,也總會穿透凍土,露出蹤跡。
而他能做的,只有在風暴來臨前,拼盡全力,讓那些溫暖的牽掛,都能好好地留在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