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吳媽被李怡晴那番冰冷又決絕的話,震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能想象得到,當這些話傳到先生耳朵裏時,那棟別墅,將會掀起一場怎樣可怕的風暴。
許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和……不易察-察覺的激動。
“好……好的,太太……不,李小姐。”
“我……我知道了。”
李怡晴沒有再多說什麼,幹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她轉過身,對上夏知微那雙寫滿了“幹得漂亮”的眼睛,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爽!”
夏知微猛地一拍手,滿臉的興奮。
“這就對了!對付渣男,就不能給他留半點念想!斷,就要斷得幹幹淨淨!”
她說着,像是想起了什麼,桃花眼微微一眯,透出一絲危險的光。
“不過……寶貝兒,你是不是還忘了點什麼?”
“嗯?”李怡晴有些不解。
夏知微走到她面前,伸出塗着復古紅蔻丹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心口。
“這裏。”
“三年前,有個傻姑娘,穿着一件全世界最美的婚紗,滿心歡喜地,以爲自己要嫁給愛情了。”
“那件婚紗,是你親手爲自己設計的,對嗎?”
李怡晴的瞳孔,猛地一縮。
婚紗……
那個被她塵封在記憶最深處,甚至連碰都不敢碰一下的、承載了她所有少女夢想和……最終幻滅的東西。
她有婚紗。
卻,沒有婚禮。
三年前,她穿着那件自己耗費了無數心血設計縫制的婚紗,在鏡子前站了一整天。
從清晨,到日暮。
可她等來的,不是她的新郎。
而是一通冰冷的電話,和一句“婚禮取消了,你自己打車到薄家老宅來”。
從那天起,那件婚紗,就被她裝進了一個真空袋裏,塞進了衣帽間最底層的、那個永遠都不會被打開的箱子裏。
像一座潔白的、華美的……墳墓。
埋葬了她那場,還沒開始,就已經死去的愛情。
“微微……”李怡晴的聲音,有些發緊。
“怎麼,舍不得?”夏知微挑了挑眉,語氣裏帶着一絲激將法,“舍不得你那段被人踩在腳底下踐踏的愛情?舍不得那個把你當空氣的狗男人?”
“不是。”
李怡晴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徹骨的寒意。
“它在哪兒,我去拿回來。”
“這就對了!”夏知微滿意地打了個響指,“不過,拿回來這種小事,哪兒用得着我的女王陛下親自出馬?”
她說着,掏出手機,熟練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吳媽嗎?是我,夏知微。”
她的語氣,跟剛才李怡晴的客氣完全不同,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
“對,就是我。”
“現在,你去主臥衣帽間最下面的那個箱子裏,把那件白色的婚紗拿出來。”
“對,就是那件。”
“然後,你把它送到‘夜色’後門來。記住,別讓任何人發現。”
“尤其是,薄言川。”
電話那頭的吳媽,似乎是被她這強大的氣場給震懾住了,連半句疑問都不敢有,只是連聲應着“是是是”。
掛了電話,夏知微沖李怡晴拋了個媚眼。
“搞定。”
“走吧,我的女王陛下,你的祭品,馬上就到。”
……
夜幕,悄然降臨。
江城被籠罩在一片璀璨的霓虹燈海之中,車水馬龍,流光溢彩。
“夜色”酒吧的頂樓天台上,風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飛。
李怡晴和夏知微,一人手裏拿着一瓶價值不菲的香檳,就這麼並肩站着,俯瞰着腳下這座繁華又冰冷的城市。
在她們的腳邊,靜靜地躺着一個巨大的、被真空袋密封得嚴嚴實實的箱子。
箱子,是吳媽偷偷送來的。
據她說,先生從醫院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誰也不見,整棟別墅的氣壓,低得能凍死人。
李怡晴對此,毫無興趣。
夏知微晃了晃手裏的香檳,用下巴指了指那個箱子。
“不打開看看?”
李怡晴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蹲下身,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手,劃開了那個密封了三年的真空袋。
“嗤——”
隨着一聲輕響,空氣涌入。
一件潔白得近乎刺眼的婚紗,就這麼毫無征兆地,展現在了兩人的面前。
那是一件,美到令人窒息的婚紗。
最頂級的真絲緞面,在天台的燈光下,流淌着月光般溫柔的光澤。裙擺上,用銀線和碎鑽,手工繡出了一片璀璨的星河,繁復而華麗,每一針,每一線,都凝聚着設計師無盡的心血和……愛意。
夏知微看着這件婚紗,都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我靠……晴晴,這……這也太美了吧……”
“就這麼燒了,是不是……有點可惜了?”
李怡晴沒有說話。
她只是伸出手,輕輕地,輕輕地,撫摸着那冰涼的、光滑的緞面。
她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三年前的那個午後。
陽光很好,她坐在窗邊,一針一線地,將自己的名字,和薄言川的名字,繡在了裙擺內側,那片最不起眼的星雲裏。
她當時在想什麼呢?
哦,她想,這樣,他們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現在想想,真是……
天真得,可笑。
她緩緩站起身,臉上,再也沒有半分留戀。
她將那瓶還未開封的香檳,遞給了夏知微。
然後,自己拎起了旁邊那桶早就準備好的……
汽油。
“晴晴,你……”夏知微的瞳孔,猛地一縮。
李怡晴沒有理會她,她擰開蓋子,將那黃色的、散發着刺鼻氣味的液體,毫不留情地,盡數澆在了那件美得像藝術品一樣的婚紗上!
“譁啦啦——”
冰冷的液體,瞬間浸透了潔白的裙擺,那片璀璨的星河,被玷污得面目全非。
李怡晴扔掉空了的油桶,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精致的、刻着薔薇圖騰的打火機。
那是夏知微送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啪嗒。”
一簇小小的、橙黃色的火苗,在寒冷的夜風中,倔強地跳動着。
李怡-晴看着那簇火苗,像是看到了三年前那個飛蛾撲火的、愚蠢的自己。
她緩緩蹲下身,將那簇火苗,湊近了那條被汽油浸透的裙擺。
“轟——”
火焰,在接觸到汽油的那一瞬間,猛地竄起!
熊熊的烈火,像一頭蘇醒的巨獸,張開血盆大口,瘋狂地吞噬着那件潔白的婚紗!
那片曾經承載了她所有夢想的璀璨星河,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後,化爲一片焦黑。
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將李怡晴的臉,映得通紅。
她的眼睛裏,倒映着那片沖天的火光,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心,早就死了。
淚,也早就流幹了。
夏知微站在她身後,看着眼前這決絕又慘烈的一幕,默默地打開了那瓶香檳。
“砰”的一聲,酒塞沖天而起,金色的液體,在火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
她走到李怡晴身邊,將酒瓶遞給了她。
李怡晴接過酒瓶,沒有喝。
她只是舉起酒瓶,將那金黃色的、昂貴的液體,盡數灑向了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刺啦——”
酒液遇火,發出劇烈的聲響,火光,竄得更高了。
李怡晴看着那片火焰,緩緩地,緩緩地,舉起了空了的酒瓶。
她對着那堆即將化爲灰燼的婚紗,也對着那個慘死在三年前的自己,輕聲說道:
“敬我慘死的三年愛情。”
“也敬我,終於新生。”
夏知微看着她決絕的側臉,笑了。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那個溫順卑微的“薄太太”,已經徹底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即將攪動整個江城風雲的……
女王。
她走上前,輕輕攬住李怡晴的肩膀,問道:
“好了,葬禮結束了。”
“接下來,我的女王陛下,我們該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