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個叫林川的年輕人身上。
半月。
三天。
這兩個時間點,一個代表生,一個代表死,讓蕭遠和陳平的心都沉了下去。
“一派胡言!”
主簿孫思源終於反應過來,指着林川的鼻子尖叫:“城主!這人就是在胡說八道,蠱惑人心!您千萬不能信他!”
他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對着蕭遠連連磕頭。
“自古以來,治國安民靠的是仁義禮法,哪能用這些歪門邪道!他要把全城人的口糧混上樹皮草根,這是要逼反百姓啊!髒水怎麼能喝?萬一喝出瘟疫,孤雲城就完了!城主,三思啊!”
他說着說着,眼淚都下來了。
可惜,林川壓根沒理還在哭喊的孫思源,轉頭看向陳平:“陳將軍,我問一句,軍令如山,對嗎?”
陳平被問的一愣,下意識點頭,甕聲甕氣的說:“那是自然。”
“如果現在是戰時,我的方法能讓守城士兵多一口吃的,多一口幹淨水喝,多一支箭用,從而活下去,這還算歪門邪道嗎?”
“這……”陳平被問住了。
他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能讓兄弟們活下去的,就是好辦法。
“妖言!”孫思源急了,“你還沒做,怎麼知道你的法子就一定能成?”
“那你又怎麼知道,你的法子——投降,就一定能讓我們活?”林川的眼神一冷,“你是賭北燕人發善心,還是賭你跪的姿勢比別人好看?”
“你……你血口噴人!”孫思源氣得渾身發抖。
夠了。
蕭遠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稚氣未脫的臉上,此刻滿是決然。
他走到林川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然後,蕭遠轉身面對衆人,用清晰的聲音宣布:
“我宣布,從現在起,任命林川爲孤雲城戰時總調配官,總管城防、內政、民生!所有軍民,見此令如見我,不得有誤!”
說完,他竟直接解下腰間代表城主身份的青銅令牌,一把塞進了林川手裏。
滿堂皆驚。
孫思源的臉瞬間沒了血色,癱軟在地。
瘋了!城主也跟着這個妖人瘋了!
林川握着手裏冰冷的令牌,感覺很沉。
這不光是信任,更是責任。
媽的,壓力有點大。
不過,有權就好辦事。
他沒有絲毫客氣,轉身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陳將軍,命你立刻派兵,查封城內所有糧倉、米鋪,所有糧食收歸公有。從今天起,全城實行定量配給,凡有私藏、哄抬糧價的,殺無赦!”
陳平大驚,這可是要捅馬蜂窩。
但他看着蕭遠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林川手裏的城主令牌,最後牙一咬,抱拳領命:“末將遵命!”
“孫主簿,”林川又看向地上癱坐的孫思源,“現在,帶上你的人,跟我去做第二件事——淨化水源。”
林川的雷厲風行,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然而,新政推行的阻力,也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不到半個時辰,城裏就炸開了鍋。
陳平的士兵在幾家米鋪前,被聞訊趕來的市民和家丁圍住。那些在城裏有些家底的大戶,全都跳了出來,哭天搶地,指着士兵的鼻子罵。
“憑什麼收我的糧!這是我的私產!”
“沒有王法了!官府要逼死我們嗎!”
人群裏,幾個明顯是孫思源心腹的文官,正添油加醋的煽動着百姓。
“聽說了嗎?新來的那個官是個妖人,他要把咱們的口糧都換成草根樹皮!”
“不止呢,他還說要讓我們喝臭水溝裏的髒水!這是要害死我們所有人啊!”
恐慌的情緒迅速傳開。很快,整個孤雲城都人心惶惶,執行命令的士兵被推搡着,根本無法前進。
新政的第一步就走不下去了。
“林、林先生……這可怎麼辦?”蕭遠看着府外聚集的抗議人群,也有些慌了。
“意料之中。”
林川卻很平靜,他只是對身邊的親衛吩咐了一句。
“去醫館,把昨天喝了髒水、上吐下瀉快沒氣兒的那個士兵抬過來。另外,再給我打一桶城西臭水溝裏的水,越髒越臭越好。”
半刻鍾後,城主府前的廣場上,被圍得水泄不通。
一個臉色發青、眼看就要沒氣兒的士兵被放在擔架上,旁邊擺着一桶散發着惡臭的黑水,引得圍觀百姓紛紛捂着鼻子後退。
林川讓人在廣場中央搭起一個簡易的高台。
他提着那桶黑水走上高台,面對台下成千上萬雙或懷疑,或憤怒的眼睛。
孫思源站在人群後方,捻着胡須,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看你今天怎麼收場!
林川沒有說話。
他只是不緊不慢的讓人搬來幾只大木桶和一些東西:一袋沙子,一袋石子,幾塊黑乎乎的木炭,還有幾層幹淨的麻布。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視下,他將一只木桶底部鑽了幾個孔,然後依次鋪上麻布、沙子、木炭、石子,一層又一層。
一個簡陋的過濾裝置就做好了。
“故弄玄虛!”人群中有人不屑的喊道。
林川充耳不聞。
他提起那桶令人作嘔的黑水,猛的倒進了最上層的木桶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黑水緩緩滲過一層層的沙石木炭。
一滴。
兩滴。
一串清亮的、透明的水珠,從最下方的木桶孔洞中滴落下來,匯成一股細細的水流!
一時間,廣場上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股水流,眼睛瞪得滾圓。
那水……
居然是清的!
沒有任何異味,在陽光下甚至有些晶瑩!
“神……神跡啊!”
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帶着顫音的驚呼。
林川拿起一只幹淨的碗,接了半碗過濾後的清水。他沒有猶豫,當着所有人的面,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走下高台,來到那個垂死的士兵面前,將剩下的水,一點點喂進了他的嘴裏。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那個原本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士兵,呼吸居然慢慢平穩了下來,發青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恢復了一絲血色!
“活了……真的活了!”
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剛剛還滿臉憤怒的百姓,此刻看向林川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狂熱。他們扔掉手裏的棍棒,紛紛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的林川拼命磕頭。
“神仙下凡啊!”
“我們有救了!孤雲城有救了!”
歡呼聲震天。
孫思源和他的黨羽們,早已面如死灰,悄悄的縮進了人群的角落,再也不敢出聲。
蕭遠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看向林川的眼神,已經多了一絲敬畏。
糧食問題迎刃而解,百姓甚至主動交出私藏,全力配合。
但林川知道,這只是開始。
當天下午,他便一頭扎進了塵封的武庫,清點着少得可憐的兵器。
“弓不到五百張,箭也只剩三千支。庫裏的刀槍劍戟,大半都卷了刃。”陳平的匯報充滿了沉重。
“不夠,遠遠不夠。”
林川在一堆廢棄的圖紙裏翻找着,隨即拿出紙筆,迅速畫下了一個結構草圖。
那是一個古怪的器械,有着長長的力臂和一個巨大的重物。
“這是什麼?”蕭遠好奇的湊過來。
“配重式投石機。”林川的眼睛裏閃着光,“有了它,我們的石頭能扔的比北燕人遠一倍。”
他將圖紙交給蕭遠,語氣不容置疑。
“城主,請下令,我需要城裏最好的工匠。現在,立刻,馬上。”
“沒問題!”蕭遠當即應下,但隨即面露難色,“城裏手藝最好的,是兵器坊的老墨師傅。只是他脾氣古怪,除了我爹,誰的話都不聽。我怕……”
“沒關系。”
林川打斷了他,嘴角微微上揚。
林川心裏清楚,對真正的匠人來說,再倔的脾氣,也抵不過親眼見證一件神兵利器的誕生。
他拿着圖紙,徑直走向了兵器坊。
下一個要說服的,是個倔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