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砸在青州市的街道上。
夜晚的風卷起地面的積水，拍打着行人的褲腿。
江塵騎着他的電動車，在風雨中穿行。
他穿着黃色的外賣服，背後印着“蜂鳥快送”四個字。
雨水順着頭盔的邊緣流下，打溼了他的睫毛。
他左手握着車把，右手護着胸口的一個塑料袋。
袋子裏是一杯奶茶，還有一盒用禮品紙包好的禮物。
奶茶是熱的，他能感覺到那點溫度。
禮物盒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
他要把這些東西送給他的女朋友，馬蓉蓉。
今天是她的生日，交往三年的生日。
電動車的電量不多了。
儀表盤上的紅色警示燈在閃爍。
江塵擰了擰電門，車速並沒有加快。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他送完上一單，立刻就去買了奶茶，取了預訂的禮物。
他不想遲到。
很快，江塵終於抵達一棟老舊的居民樓。
樓道裏沒有燈，一片漆黑。
空氣中彌漫着潮溼和黴味。
江塵停好車，拔下鑰匙，快步跑上樓梯。
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回響。
他住在頂樓第七層，而馬蓉蓉住在四樓——404。
江塵站在404房的門口，脫下頭盔，雨水順着頭發流到脖子裏。
他用袖子擦了擦臉，然後深吸一口氣。
他要給馬蓉蓉一個驚喜。
他把禮物和奶茶換到左手，右手舉起來，準備敲門。
就在這時，門裏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是馬蓉蓉的聲音。
不過，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蓉蓉，你這地方也太破了，怎麼還住在這？”男人的聲音帶着一絲輕佻。
“凱哥，你討厭。我這不是在等你來接我嘛。”馬蓉蓉的聲音帶着撒嬌的意味。
“哈哈，那小子呢？那個送外賣的叫什麼來着？”
“別提他了，晦氣。一個送外賣的廢物，還想養我？真是笑話。”
江塵的身體僵住了。
他手裏的奶茶好像突然變涼，那點溫度消失了。
男人說：“他一個月掙多少？五千？還是六千？我今天給你買的這條項鏈，頂他幹一年了吧。”
“凱哥，你真好。”馬蓉蓉的聲音更甜了，“那條‘海洋之心’我喜歡好久了。江塵那個廢物，別說項鏈了，他連請我吃一頓像樣的西餐都得攢半個月錢。”
“他也就配給你送送奶茶了。”凱哥大笑起來，“對了，今天你生日，他沒給你送點什麼垃圾玩意兒當禮物？”
“誰知道呢，估計又是地攤上幾十塊錢淘來的破爛吧。凱哥，我們別說他了，我們喝酒。”
江塵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樓道裏的風從窗戶的破洞裏灌進來，吹在他溼透的衣服上。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禮品盒。
盒子裏是一條銀項鏈，吊墜是一顆水晶。
並不是什麼名牌，花了他一千二百塊。
不過，卻是他從三個月的夥食費裏省出來的錢。
他聽見裏面傳來杯子碰撞的聲音，然後是馬蓉蓉更加嬌媚的笑聲。
江塵抬起腳，用力踹向那扇門。
“砰！”
老舊的木門發出巨響。
門鎖的鎖舌從門框裏崩了出來。
門板向內彈開，撞在牆上。
房間裏的人嚇了一跳，笑聲停止了。
江塵站在門口，看着房間裏的景象。
馬蓉蓉穿着一條嶄新的紅色連衣裙，那不是他見過的衣服。
她依偎在一個那位叫“凱哥”的年輕男人懷裏。
這位“凱哥”，全名趙凱。
他一只手摟着馬蓉蓉的腰，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把寶馬車的鑰匙，腳邊放着一個奢侈品牌的購物袋。
茶幾上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紅酒，還有兩個高腳杯。
一個蛋糕盒扔在旁邊，裏面的奶油蛋糕只吃了幾口。
馬蓉蓉看到江塵，臉上的驚慌變成了惱怒。
“江塵？你瘋了？誰讓你踹門的！”馬蓉蓉先開口，她的聲音尖銳。
江塵沒有回答馬蓉蓉。
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在趙凱的臉上。
然後又回到她的臉上，沙啞地問：“爲什麼？”
趙凱站了起來。
他比江塵高半個頭，身材也更壯碩。
他走到江塵面前，低頭看着他。
“爲什麼？你眼睛瞎了嗎？”趙凱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馬蓉蓉，“蓉蓉現在是我的女人，這個理由夠不夠？”
馬蓉蓉也站了起來，她走到趙凱身邊，挽住他的胳膊。
“江塵，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跟你說清楚。”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愧疚。“我們分手吧。我受夠你了。”
她指着江塵的黃色的外賣服。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你每天風裏來雨裏去，掙那點辛苦錢，能給我什麼？我想要的生活，你給得起嗎？”
她又指了指趙凱。
“凱哥能給我買名牌包，能給我買鑽石項鏈，能帶我出入高檔會所。你能嗎？”
“你除了會送奶茶，還會幹什麼？江塵，現實一點吧，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江塵沉默着。
他看着馬蓉蓉的臉。
那張他看了三年的臉，現在看起來那麼陌生。
他舉起左手，把那杯奶茶和禮品盒展示給她看。
“你的生日禮物。”
馬蓉蓉鄙夷地瞥了一眼。“什麼破爛玩意兒，拿走，我不需要。”
江塵笑了。
他慢慢地，一層一層地撕開禮品盒的包裝紙。
他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銀色的項鏈，水晶吊墜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着微光。
“這是我三個月省下來的夥食費。”
趙凱嗤笑一聲：“三個月就省出這麼個玩意兒？我在路邊攤上見過，一百塊三條吧？”
江塵沒有理他。
他看着馬蓉蓉，把項鏈從盒子裏拿出來。
他用兩只手捏住鏈身，然後用力一扯。
“啪。”
纖細的鏈子斷了。
水晶吊墜掉在地上，滾進了沙發底下。
江塵把斷掉的鏈子扔在馬蓉蓉的腳下。
然後，他擰開奶茶的蓋子。
溫熱的奶茶，全部倒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棕色的液體在地板上蔓延開，浸溼了馬蓉蓉昂貴的高跟鞋。
“生日快樂。”
說完，江塵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