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憤怒，在幾天後達到了頂峰。
周野的助理匆匆趕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他告訴我，周野爲了打壓一個在項目上惡意競爭並散布我“過往”流言的對手公司，不惜動用巨額資金，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瘋狂打壓對方，導致自身資金鏈岌岌可危，董事會已經炸鍋，部分股東準備聯名罷免他。
“周總他……聽不進任何勸告。”助理的聲音帶着懇求，“秦小姐，也許只有您……”
我看着助理焦急的臉，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周野可能面臨的一敗塗地，是那些虎視眈眈的對手會如何嘲笑他、踐踏他，是那個十歲男孩充滿希望的眼神……
我所有的冷靜，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我所有的情緒化作了冰冷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向他擲去：
“周野，聽說你快破產了？”
“……桑桑？”他的聲音帶着疲憊，還有一絲聽到我聲音的意外和……希冀？
“你覺得沒關系？”我厲聲打斷他可能的話語，“周野，你忘了你是誰了嗎？！”
“你是那個在孤兒院裏，餓着肚子也要把書讀好的周野！是那個對着我發誓，要出人頭地、要讓我過上好日子的周野！是我秦桑，跪下來求人，親手送出去，指望他能有個光明未來的周野！”
我幾乎是吼出了接下來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爲了一個女人，一個你曾經爲了她來要另一個女人腎的女人，就要死要活，把商業當成兒戲，把自己弄得衆叛親離，狼狽不堪？！你的冷靜呢？你的野心呢？你的驕傲呢？都被狗吃了嗎？！”
電話那頭，只剩下他壓抑的、沉重的呼吸聲。
“周野，我告訴你，”我用盡最後力氣，讓聲音淬滿寒冰，“如果你真的把自己作踐到一無所有，那才真是對我當年那份心意的最大侮辱！我寧願我當年看走了眼，寧願你從來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至少那樣，我不會覺得我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啪！
我狠狠掛斷電話，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倚着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爲心疼他，而是爲了那個曾經相信誓言、付出真心的自己，感到無比的悲涼和憤怒。
我終究，還是沒能徹底割舍。
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因爲，那是我用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親手護送的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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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如同冰錐般的電話之後，周野那邊似乎短暫地沉寂了下去。
助理不再每天都來，門口不再有鮮花，對門的房子也依舊空置着，仿佛他終於從我決絕的怒吼中，汲取了一絲理智。
或者說是……不敢再以任何形式出現在我的感知裏。
然而，關於他公司的消息，卻像南方的梅雨，零星而壓抑地傳來。
通過偶爾彈出的財經新聞，以及林薇又一次上門時那更加蒼白的臉色，我拼湊出了大概。
周野沒有完全放棄他那近乎自殺式的商業報復，但節奏明顯放緩了。
他似乎在掙扎，一邊是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急於向我證明什麼的瘋狂執念，另一邊是我那番話帶來的、如同當頭棒喝般的刺痛與羞辱。
他開始更多地出現在公司，試圖穩住岌岌可危的局勢，但之前的樹敵和資金窟窿太大，形勢依舊不容樂觀。
林薇這次來，沒有了之前的激動，只剩下一種深切的疲憊和……認命般的悲哀。
“他回去了，”她坐在我對面，眼神空洞地看着茶杯裏嫋嫋升起的熱氣，“但他像變了一個人，比以前更冷，更沉默，工作起來更像是在燃燒自己。董事會那邊……壓力很大。我父親，已經準備啓動撤資程序了。”
她抬起頭，看向我，眼神復雜：“秦小姐，你那通電話，讓他清醒了，但也好像……把他最後一點人氣也抽走了。”
我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我要的絕不是這樣的結果。
我不是要把他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我只是想讓他停止自我毀滅，擔起他本該承擔的責任。
“秦小姐，”林薇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但是，如果……如果周野真的倒下了，我父親不會放過他，他那些對手也不會。他可能會……一無所有，甚至背負巨額債務。”
她停頓了很久，才仿佛用盡力氣般說道：“我知道，他心裏只有你。從小到大，他看我的眼神，從來都沒有他提起‘桑桑’時的那種光。以前我不懂，現在……我明白了。”
“婚約……”她苦笑了一下，“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可以去求我父親，動用林家的關系幫他渡過這次危機，條件是……他必須徹底放手，而你，秦小姐，你需要離開，永遠不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我靜靜地聽着，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林薇提出的，是一個交易。
用我的徹底消失，換取周野的平安和……他與林薇可能回歸“正軌”的婚姻。
這似乎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對他，對林薇，甚至對我自己。
周野可以繼續做他的商界精英，擁有林家的扶持和看似完美的婚姻。
林薇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丈夫，盡管可能永遠得不到他的心。
而我，可以徹底擺脫這令人窒息的糾纏，獲得真正的寧靜。
可是，爲什麼心口會悶得發慌？
那個在孤兒院裏，會因爲一顆糖而眼睛發亮的男孩，最終要依靠一場交易，來維系他看似輝煌的人生嗎？
那我當年的犧牲，又算什麼？
就在我內心天人交戰之際，一個更壞的消息傳來。
周野最大的競爭對手，利用他近期資金鏈緊張和人心浮動的機會，發動了惡意收購。
同時，之前被他打壓的幾個小公司聯合起來，提起了訴訟，指控他商業手段不當。
牆倒衆人推，周野的公司岌岌可危，股價暴跌，甚至傳出了他可能面臨刑事調查的謠言。
這一次，連林薇都慌了。
她打來電話，聲音裏帶着哭腔：“秦小姐，我父親……他不僅不肯幫忙，還在暗中……推了一把。他說要讓周野徹底認清現實……”
周野，真的要完了。
那個我親手送出去，期望他展翅高飛的男孩，難道最終要摔得粉身碎骨，甚至鋃鐺入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