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孤兒院保護了周野十年。
他攥着我凍裂的手說:“桑桑,我長大一定娶你。”
十歲那年,他被領養了。
我對着空蕩的床鋪說:“好,我等你。”
三十二歲,他帶着億萬身家回來,左手無名指戴着。
“秦桑,我需要你捐一顆腎給林薇。”
“她是我未婚妻,只有你的腎源匹配。”
我笑着籤了器官捐獻同意書。
麻醉前,我給他發了一封短信。
他看到後,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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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電視上看到周野的。
三十二寸的液晶屏幕,他站在一片閃光燈中央,黑色西裝,眉眼深邃。
身邊站着林薇,林家千金,穿着月白色的禮服,挽着他的手臂,笑得溫婉。
主持人的聲音熱情洋溢,介紹着周野的公司,他的創業傳奇,以及他和林薇的佳偶天成。
我端着泡面的手很穩,連一點湯都沒灑出來。
心裏甚至有點欣慰。
看,那個在孤兒院陰冷角落裏,被我護在身後的瘦弱男孩。
如今也能這樣挺拔地站在人前,周身的氣度能把那一室的流光溢彩都壓下去。
他過得真好。
比我好多了。
我叫秦桑,名字是孤兒院阿姨隨手取的。
我是個孤兒,在城南那家破舊的向陽花孤兒院長大。
記憶裏總是吃不飽,穿不暖,冬天最難熬,手指腳趾滿是凍瘡,又紅又腫,晚上癢得鑽心。
周野是四歲那年被送到孤兒院的,比我小兩歲。
他來的時候,白白淨淨,像個糯米團子,跟院裏那些泥猴似的孩子完全不同。
他怕黑,怕打雷,怕院裏那個總搶別人東西的大塊頭。
不知怎麼,他就成了我的小尾巴。
大概是因爲他第一次被欺負時,我沖上去,用指甲抓花了那個大孩子的臉。
雖然自己也被揍得不輕,但從此,再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動他。
我們相依爲命。
我把偷偷省下來的饅頭給他,他把分到的難得的水果糖留一半給我。
冬天,我們擠在一張嘎吱作響的鐵架床上,互相用體溫取暖。
他攥着我的手,看着我手背上凍裂的口子,眼睛紅紅地說:“桑桑,等我長大了,一定賺很多很多錢,給你買最厚的棉襖,最好的凍瘡膏。我……我娶你。”
童言稚語,在呼嘯的北風裏,帶着白蒙蒙的哈氣。
我沒當真。
孤兒院的孩子,像無根的浮萍,最不相信的就是虛無縹緲的承諾和未來。
但我看着他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還是點了點頭,說:“好。”
那一年,我十二,他十歲。
後來他十歲那年,運氣來了。
一對不能生育的普通小康夫婦來孤兒院,看中了他的聰明伶俐,把他領養走了。
他走的那天,是個晴天。
我幫他抱着那個小小的、幾乎空無一物的行李包,送他到孤兒院門口。
他一步三回頭,眼睛裏有對未來的惶恐,也有對我的不舍。
“桑桑,你等我。”他吸着鼻子說,“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我站在門口,看着那對夫婦牽着他的手越走越遠,直到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消失在巷子口。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回到我們住的那間屋子,看着他那張已經空出來的、鋪着破舊草席的床鋪,輕輕地說:“好,我等你。”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我沒有被領養的好運氣。
我只能拼命讀書,那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靠着助學貸款和打工,我讀完了大學,磕磕絆絆,考上了公務員,在一個清閒的部門做着一份餓不死也撐不着的工作,朝九晚五,生活像一潭死水。
我租住在城市邊緣的老舊小區裏,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四壁。
偶爾,會想起那個說要把賺的錢都給我、要娶我的男孩。
想起冬天他冰冷的腳丫貼在我的小腿上,想起他分給我的一半水果糖的甜味。
只是想想。
並不期待什麼。
電視裏的畫面已經切換到了廣告。
我低下頭,繼續吃着那碗已經有些涼了的泡面。
門鈴就是在那時候響起的。
很突兀。
我這個家,一年到頭也難得有客人來。
我放下泡面桶,走過去,透過貓眼往外看。
然後,整個人僵在原地。
門外站着的人,是周野。
比電視上看到的更加真實,也更加有壓迫感。
他穿着剪裁合體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眉眼間褪去了年少時的青澀,只剩下成熟男人的沉穩和銳利。
只是那眼神,很沉,沉得讓我有些陌生。
我深吸了一口氣,拉開了門。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從我洗得發白的居家服,到隨意挽起的頭發,最後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裏沒有久別重逢的驚喜,只有一種審視,一種復雜的、我看不懂的暗涌。
“秦桑。”他開口,聲音低沉,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他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點了點頭,讓開身:“進來吧。”
房子很小,一覽無餘。
他走進來,帶着一身外面的冷氣和一個與這狹小空間格格不入的昂貴皮包。
他沒有坐下,只是站着,目光掃過客廳裏那張掉漆的茶幾,和上面那桶吃了一半的泡面。
“沒想到……”他頓了頓,似乎在想措辭,“你住在這裏。”
我笑了笑,沒說話。
難道我應該住在宮殿裏嗎?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帶着一種尷尬的沉重。
他終於再次開口,直接切入主題,沒有絲毫寒暄:“我這次來,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我問。
心裏不是沒有波瀾的,畢竟,是周野。
是那個貫穿了我整個灰暗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名字。
他看着我,眼神專注,卻又帶着一種讓我心頭發涼的冷靜:“林薇,我的未婚妻,你大概在電視上看到過。她得了重病,腎功能衰竭,需要換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隱隱猜到了什麼,但又不敢確信。
他接下來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
“我們做了很多配型,都不合適。
後來,查了孤兒院的存檔健康記錄,”
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商業計劃,“你的腎源,和她匹配。”
他看着我,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請求,或者說,是要求。
“秦桑,我需要你捐一顆腎給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