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過宮牆，廊下掛着的宮燈映出昏黃光暈，將東宮的路面照得清晰。
謝清微從馬車上下來，將燕王府裏的驚悸壓在心底，臉上重新擺上平靜的神色，進入東宮。
寢殿。
裴無憂已經醒了，靠在床頭，手裏捧着一卷書，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眉心朱砂痣更顯溫潤。
門口傳來腳步聲，他抬眸看去，淡淡笑道，“回來了。”
謝清微走到床邊坐下，沒說話。
裴無憂目光落在她身上，目光不經意掃過她白皙的脖子，上面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皺眉，“脖子怎麼了？”
“沒事，指甲不小心刮到了。”謝清微下意識捂住脖子，勉強扯出一抹笑，故作輕鬆道，“一會兒上點藥就好了。”
裴無憂盯着她的脖子看了一會兒，沒說什麼，起身找來一個精致的螺鈿小盒，裏面裝着乳白色的膏體。
“自己抹，還是孤幫你？”他說着，修長的指尖已經沾了點膏體，“還是孤幫你吧。”
“殿下，我自己來……”
謝清微的話還沒說完，裴無憂已經向她靠過來，帶着清淺藥香的氣息籠住了她。
他的指尖很涼，沾着乳白膏體落在頸側時，謝清微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像被羽毛輕輕搔過。
“別怕，不疼。”
裴無憂聲音放得極輕，說話時氣息拂過她的耳廓，溫溫熱熱的，
有點癢。
謝清微盯着他胸前的錦紋，心跳不自覺加速，連帶着呼吸都亂了。
她沒告訴裴無憂，脖子是她的敏感點。
男人的指尖每次輕輕撫過肌膚時，謝清微都忍不住蜷緊手指，臉頰微微泛紅。
待藥膏塗勻，那道痕被覆上一層薄白，裴無憂才收回手。
他指尖還沾着點餘膏，目光落在她緋紅的臉蛋上，輕聲道：“好了，這藥膏來自藥王谷，好的快，不會留疤。”
“謝、謝謝殿下。”謝清微偏頭，移開視線，不與他對視。
裴無憂看在眼裏，嘴角勾出點點笑意，轉移話題道，“宴上一切都還順利？”
“嗯，都順利。”謝清微垂眸，故作輕鬆道，“長公主還特意帶我認識了不少宗室女眷和命婦千金。”
她說着，帶着幾分疑惑道：“只是先前在鳳儀宮時，長公主對我還頗爲冷淡，我也聽人說，長公主待人向來不熱絡，今日突然這般熱情，倒讓我有些摸不着頭緒。”
裴無憂聞言，唇邊的笑意深了幾許。
那笑容落在謝清微眼裏，她瞬間便印證了心中猜測，忍不住追問：“殿下，是不是你私下跟長公主交代過什麼？”
裴無憂抬眸看她，眼底盛着溫和的光，沒有否認，只輕聲道：“姑母心眼是好的，只是性子直，說話或許沖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你既是孤的妻子，她便會將你當做自己人，好生護着。”
謝清微心裏一暖，輕聲道：“多謝殿下爲我費心。
“你是孤的妻子，護着你本就是應當的。”裴無憂看着她，鳳目認真，“只是孤白日昏睡，不能親自爲你撐腰，委屈你了。”
謝清微怔怔看着他，輕聲誇贊：“殿下真是個好人。”
裴無憂聞言，低笑出聲，眼底閃過一絲戲謔：“這話聽起來不像好話，孤記得，話本子裏女子拒絕男子時，常說‘公子是個好人’。”
謝清微連忙擺手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心覺得殿下本性良善，跟那些藏着算計的人不一樣。”
裴無憂的笑容淡了些，意味深長道：“別把孤想的太好。朝廷之上，宮廷之中，沒有誰是真正的‘好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算計，往後行事，莫要太信任旁人，包括孤。”
謝清微愣了愣，想起前世的教訓，緩緩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寢殿內安靜了片刻，裴無憂忽然開口：“孤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謝清微有些意外，好奇地問，“是什麼？”
裴無憂沒直接回答，只抬手拍了拍掌。
清脆的掌聲落下，寢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道黑衣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來人是個身形十分高挑的女子，穿着玄色勁裝，面容冷冽，周身帶着一股凌厲的氣息。
進來後單膝跪地，手抵胸前，“屬下十一，參見殿下，參見太子妃。”
“你身邊的半夏和秋月，雖忠心卻無武功，出門在外難免護不住你。”裴無憂輕聲解釋，“十一乃是孤的暗衛，武功高強，往後便讓她跟在你身邊，負責你的安全。”
明明是好事，謝清微的心卻一緊。
她今日在燕王府差點被着了裴懷瑾的道，裴無憂此刻又送她一個武功高強的暗衛，
難不成燕王府有東宮的眼線？
那裴無憂豈不是知曉她和裴懷瑾的關系……
“殿下怎的突然想送我暗衛？”謝清微看着裴無憂的眼睛，試探道，“暗衛培養不容易，殿下就這般送我了，我受之有愧。”
“你不是說父皇找的那方士從未出錯，或許真能沖喜成功？那孤當然要保護好你，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孤活着。”
裴無憂淺笑，聲音溫潤爾雅，“十一只是孤衆多暗衛中的一個，少她一人，對孤影響不大，你安心收下便是，有她在，孤也能放心些。”
原來是爲了保護她，以免她被人盯上，沖喜失敗。
跟裴懷瑾無關。
謝清微心裏鬆了口氣，笑道，“多謝殿下。”
又對着十一溫和道：“往後便勞煩十一姑娘了。”
十一抬頭，目光依舊冷冽，卻恭敬地應了聲：“屬下分內之事。”
裴無憂揮了揮手，讓十一先下去。
寢殿內又恢復了安靜。
夜色漸深，燭火漸漸弱了下去。
兩人躺在床榻上，中間隔着一段距離，只聽得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謝清微今日受了驚嚇，沾上床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沒多久，她就陷入了噩夢中。
夢到了爹娘慘死，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畫面。
“爹！娘！”
謝清微猛地喊出聲，從夢中驚醒。
她的額頭上滿是冷汗，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身側的裴無憂跟着起身，關心地問：“怎麼了？”
謝清微轉過頭，微弱的燭火映着她泛紅的眼眶，和臉頰上的淚水。
反應過來是噩夢後，謝清微壓了壓情緒，聲音帶着一絲哽咽，“沒，沒事，我……做噩夢了。”
裴無憂語氣放柔了些：“不過是夢，別害怕。”
可夢裏的畫面太過真實，父母慘死的模樣在眼前揮之不去，謝清微的眼淚越流越凶，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
裴無憂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輕將她摟進懷裏。
他的手臂很輕，卻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聲音貼在她耳邊，軟語安慰：“別怕，孤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