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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上婚車時,我刷到了一個帖子。
“如果你今天結婚,但是心裏愛的是另一個人,你會選擇逃婚嗎?”
底下評論很是激烈。
有人支持真愛無敵,有人痛斥不負責任。
我正想劃過去時,貼主的最新回復讓我一怔。
“雖然她色盲,但她眼裏有整條銀河在流動,我真的忘不了她。”
我猛然想起,之前我們探險時,遇到的那個民宿女孩。
季辰曾無數次誇她。
“你的眼睛,藏着星辰大海。”
我默默地在底下回復。
“你還記得那瓶杏黃的星塵嗎?”
車身猛然一頓。
季辰轉過頭,臉色在我的注視下,寸寸蒼白。
......
“季辰,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季辰低着頭,聲音發幹。
“星盞,對不起。”
婚車還在開,司機師傅放了首柔和的英文歌。
一切都該是喜慶的。
可是車裏卻如寒冬一般。
“是鹿濛嗎?那個分不清顏色的女孩。”
“她不是分不清顏色!”
他突然拔高聲音,又猛地壓低。
“她只是色覺異常。但正因如此,她眼裏的星空才是最純粹的銀白,不像我們......”
“我們看星星,永遠在分析經緯度、星等、曝光參數、礦物折射率......”
他苦笑,笑容裏有一種破罐破摔的疲憊。
“星盞,這種生活,我累了。”
我看着他。
這個我認識了七年,愛了五年,今天本該成爲我丈夫的男人。
本來他可以早一點提分手,可是偏偏是這個時候。
季辰低着頭,帶着一點愧疚。
“她讓我覺得......星空是可以安穩仰望的,不必冒險,不必每次都豁出命去。”
他頓了頓。
“就像三年前在雅丹,我們差點死在那裏,我真的怕了。”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我是地質學家兼探險家,而季辰是野外攝影機,他最喜歡拍星空。
我以爲我們志趣相投,可以互相成就,沒想到他早就厭倦了。
我忍下心酸,緩緩開口。
“你也記得雅丹。你說‘如果我們能出去,那瓶星塵就是我們的證婚人。’”
季辰的眼眶紅了。
不再是愧疚,而是煩躁。
“是,我記得。”
“但星盞,你有沒有想過......我那時候說那些話,是因爲我們可能真的會死!人在絕境裏,什麼承諾說不出口?”
我盯着他,一字一頓。
“所以,活下來,承諾就可以不作數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抓了抓頭發,精心打理的發型亂了。
“我的意思是......生活不是冒險。我不想每次看星空都想起缺氧、骨折、差點被沙暴埋了!”
“鹿濛看星星,只會想到爺爺講的傳說,想到牛郎織女,想到願望會實現......那才是生活!”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補充。
“我想要那樣的生活。”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懂了。”
“停車。”
我取下頭紗。
“取消婚禮吧。我們,到此爲止。”
車門關上,隔絕了他瞬間慘白的臉。
我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高跟鞋踩在地上,咔,咔,咔。
聲音很脆。
像什麼東西碎了。
回到家,玄關還貼着喜字,紅得刺眼。
我扯下來,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那小瓶還在,裏面盛着杏黃色的細碎粉末。
那次在西北的雅丹,我們因爲探險出現意外,陷入了地下裂隙裏。
當時氧氣瓶裏的氧氣不到25%,警報器在響。
我看着牆壁上的礦石,絕望中卻升起了一點欣喜。
礦石上閃着杏黃色的微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我摸出隨身的小瓶,用地質錘小心刮下一點礦石粉末。
“季辰,你看,這個好像星塵,跟你的獲獎作品很像。”
季辰在三年前有一幅攝影作品,拍的就是杏黃色的星雲,取名爲《愛的星塵》。
此時,季辰臉色很難看,呼吸帶着喘。
他抖動的手覆在我的手上。
“星盞,如果我們能出去,我們就結婚。這瓶星塵,就是我們的證婚人。”
後來,我們真的活下來了。
救援隊挖開裂隙時,季辰緊緊抱着我,抱得我骨頭都在疼。
那瓶星塵,就被我們帶了回來,放在家裏最顯眼的地方。
那是我們“生死與共”的見證。
而現在......
它代表的意義,已經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