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也跟着安伯走進大廳，一股清雅的檀香撲鼻而來。
黃花梨木雕花屏風後，老太太坐在紅木軟榻上，銀發梳得一絲不苟，身上穿着藏青色真絲旗袍，手裏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聽見腳步聲，眼皮略抬了抬，目光如古井般沉靜。
安伯低聲通報：“老太太，營養師蘇小姐來了。”
蘇也禮貌開口：“老太太您好。”
老太太沒回應，只是將蘇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帶着久居上位的威儀，仿佛要將人給看穿。
這一刻，氣氛無比的安靜。
幾秒後，老太太終於開口：“既然是小賀推薦的，那就試試，要是我不滿意，可不要覺得是熟人介紹就能走後門。”
蘇也垂首應道：“我明白。”
老太太看向安伯：“你帶她去見廚師吧。”
安伯點頭，帶着蘇也走出大廳。
安伯溫和道：“蘇小姐不必緊張，老太太心很善。”
“嗯，我知道。”
蘇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是來工作的，做得好讓金主滿意那就是能力，要做的不好被pass掉，那是能力不足。
人要拎得清，不能抱僥幸，能不能抓住機會，還得看真本事。
大廳裏，等人走遠了，老太太才側身對一旁的王媽道：“這小女孩瘦的跟柳條似得，真能負責我的營養？現在的年輕人都時興什麼輕食餐，可別把我餓出個好歹來。”
王媽忍着笑遞上參茶：“蘇小姐是賀教授的學生，既然是賀教授推薦過來的，那肯定不會差。”
老太太哼了聲，沒反駁，只是委屈巴巴：“我最近沒什麼胃口，那混小子回來了都不肯來看看我。”
“他心裏是有您的，只是這家裏有他不想看見的人，當初那件事傷透了他的心。”
“哎.......”
蘇也這邊，她將食譜遞交給廚師，又跟廚師要了老太太近期的飲食表。
頓頓油膩，重鹽重油。
老太太是渝城人，口味偏重，喜愛腥辣。
但目前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反而會大減食欲，長久下去，營養當然跟不上。
蘇也提前做了功課，大幅度的調整了菜色風格，她全程陪同廚師，偶爾打個下手，配合度極高。
很快到了午飯時間，餐桌上的氣氛微妙。
老太太端坐主位，兩個兒子沈國棟、沈國成分別坐在兩側，他們身旁則是各自的老婆。
傭人將飯菜端上桌，十幾道菜豐盛又可口，色香味俱全。
蘇也親自將搭配好的營養餐端到老太太跟前，簡單介紹：“老太太，中午我們吃小半碗雜糧飯，配清蒸鱸魚、蒜蓉西藍花和白菜豆腐煲。”
菜品色澤清新，擺盤精致，在骨瓷餐具的襯托下，跟山水畫似得看得心曠神怡。
但相比一旁豐富的菜色，實在是清淡又可憐。
老太太拿起筷子，大兒媳白芸忽然開口：“這都是什麼菜？媽，您可別亂吃。”
她站起身，一身高定小香風，妝容精致，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嫌棄的指飯桌：“媽年紀大了，需要補身體，怎麼能吃這麼簡陋的東西？我們沈家是請不起好廚師還是買不起鮑魚魚翅？”
“蘇小姐是吧？老太太最愛吃爆炒類和紅燒肉，你趕緊去重做。”
沈國棟也附和道：“是啊媽，您辛苦一輩子，現在就該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大嫂，蘇小姐是專業的營養師，她這樣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不如蘇小姐給我們解釋下？”說話的人是姚舒，沈國成的妻子，沈家二夫人。
大家的目光轉而都看向老太太身旁的蘇也，她站得筆直，白色襯衫搭配黑色褲子，一張臉蛋素淨卻精致。
她朝衆人微微俯首：“老太太的基礎病不適合食用油脂和糖分過高的食物，不利於病情控制。”
“雜糧飯膳食纖維高，升糖指數低，清蒸的烹飪方式是最健康營養的吃法，素菜會按照老太太喜好安排，也適合秋季潤燥。”
白芸翻了個白眼，轉動着手指上的鴿子蛋：“說的頭頭是道，誰知道是不是糊弄我們？”
“夠了。”一直沉默的老太太忽然開口，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掃過白芸：“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囉嗦，蘇小姐是我請進來的，你們要是看不慣以後就少過來。”
她剛不說話，是想看看蘇也的回應，自從入秋後，她的胃口越來越差，醫生開的藥膳又苦又澀，嘴裏一直都是酸苦的。
老太太拿着筷子，夾了一塊魚肉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後眼睛一亮：“嗯，魚肉鮮嫩，火候恰到好處，不錯。”
老太太細嚼慢咽，將一整份午餐吃的幹幹淨淨，她已經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老太太用過飯，也懶得繼續看他們吃，目光不悅的瞥向白芸：“我還沒老糊塗，那你們是什麼心思別以爲我看不見，以後沒有我喊，用不着過來晃。”
白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其他三人也噤聲，氣氛稍許有些凝重。
老太太冷哼一聲，起身離席，順便叫走蘇也。
白芸也丟下筷子沒了胃口，沈國棟跟着追出去，滿滿一桌子菜，就剩下沈國成夫婦。
姚舒搖了搖頭：“白芸什麼心思老太太門清，她還上趕着挨罵，也真是可笑。”
“白芸想討好老太太不是一兩天了，但老太太記恨她害死了那位，這麼多年就算有沈家大太太這個名義上的身份，可只要媽還活着，她就進不了沈家戶口本上。”
“好了，別說她了，吃完飯去跟媽打個招呼，以後要過來看媽我們單獨來就行了。”
夫妻倆不想跟老大來往過密，尤其是老大那邊亂糟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發了。
花園的亭子裏，今天有太陽，暖洋洋的，老太太親力親爲給月季澆水剪枝，她依舊板着臉，語氣卻比之前緩和許多：“你可別想多了，我不是幫你說話，我只是討厭她對我的事指手畫腳。”
蘇也順着她的意點了點頭，忽然覺得這個老太太還真是嘴硬心軟。
像極了她小時候養過的那只傲嬌的貓咪，明明想要親近，卻故意擺出傲嬌的樣子。
她笑了：“老太太，晚上給您做道改良版的東坡肉，無糖的，保證能讓您解饞。”
老太太眼睛一亮，隨即又故作嚴肅：“說得輕巧，要是不好吃，我可不會給你面子。”
“好。”
“行了，讓王媽帶你去看看房間，以後用不着喊我老太太，都把我喊老了。”
蘇也愣了愣，一旁的王媽捂嘴笑了：“蘇小姐，老太太這是讓你叫奶奶。”
蘇也立刻反應過來：“好的，奶奶。”
“趕緊走吧，話真多。”老太太去鏟土，可手裏卻拿起了澆水壺。
蘇也和王媽假裝沒看見，快步離開了老太太的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