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我絕不會再教你任何仙法道術！
這一世，我要用盡一切辦法，將你引入正途，讓你成爲一個……好人！一個庸碌但平凡的好人！
只要阻止你成爲魔王，蒼生便可得救，我……也能得到救贖！
他的目標是如此明確，道路是如此清晰。在他看來，引導一個少年向善，比教導一個魔王棄惡要簡單千萬倍。
他努力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臉上肌肉有些僵硬地扯動，試圖擠出一個自以爲“和藹”的笑容，走到少年墨淵面前。
“孩子，莫怕。”他伸出手，想像前世一樣去撫摸少年的頭，給予他安撫。
然而，他的手剛抬起，少年墨淵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向後彈開了一步，腦袋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口，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雲瀾的手，就這麼尷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這才猛地想起，前世的自己，此時已是名震一方的雲瀾仙尊，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仙家氣度。而此刻，他剛剛經歷重生，情緒激蕩，眼神恐怕還未完全收斂，那銳利如劍的目光，對於一個剛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凡人少年而言，無異於洪荒凶獸的凝視。
他這自認“和藹”的笑容，在對方眼裏，恐怕比閻王的催命符也好不了多少。
雲瀾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方法錯了。他立刻調整策略，將聲音放到最柔，試圖解釋：“我並無惡意，只是見你根骨……呃，心地純良，想問你，可願隨我修行？”
他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根骨奇佳”咽了回去，換成了他自己都覺得拗口的“心地純良”。
誰知，這句話反而像是觸動了什麼開關。墨淵猛地抬起頭，那雙小鹿般的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淚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搶地，帶着哭腔喊道：
“仙長饒命！小子……小子愚鈍不堪，不敢奢求仙道！只求仙長能給口飯吃，讓小子在山上做個雜役，劈柴挑水，掃地做飯，幹什麼都行！求仙長收留！”
雲瀾：“？？？”
這反應完全不對啊！前世這個時候，墨淵雖然也惶恐，但眼中對力量的渴望是掩飾不住的，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拜師。現在怎麼……只想當個雜役？
難道是自己重生的蝴蝶翅膀，扇偏了他的心性？
雲瀾眉頭微蹙，看着跪在地上，卑微到泥土裏的未來魔王，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他定了定神，換上一個嚴肅的表情：“也罷。既然你無心仙道，那便隨你。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雲瀾峰的一名雜役。”
他頓了頓，想起了自己這一世的終極目標，語氣沉重地，一字一句地補充道：
“不過，既入我門，需守我規。本座第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門規便是——”
“不得殺生！不得與人爭鬥！要與人爲善，心胸寬廣，以德報怨！你可能做到？”
他死死盯着墨淵，試圖從他低垂的臉上，看出一絲前世那般桀驁不馴的苗頭。
墨淵聽完，身子伏得更低，幾乎是五體投地，用帶着無比感激和虔誠的語氣，哽咽道：
“能！一定能！小子多謝仙長大恩大德！仙長慈悲，小子定當日夜銘記，永世不忘！”
看着對方那感激涕零、仿佛聽到了聖旨般的模樣，雲瀾仙尊非但沒有感到安心，反而覺得哪裏好像更不對勁了。一種仿佛精心準備了屠龍術，卻發現眼前只有一只瑟瑟發抖的兔子般的荒謬感，油然而生。
他讓墨淵退下，獨自一人站在木屋中，看着窗外雲霧繚繞的仙山，眉頭緊鎖，負在身後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顯示出內心的疑慮重重。
事情，似乎沒有他預想的那麼簡單。
這個看似膽小如鼠、只想混口飯吃的少年，真的是那個未來會血洗三界的魔尊嗎？還是說……這層卑微的外表下，隱藏着更深的、連他都未曾察覺的僞裝？
無論如何，計劃必須進行。
這一世，我定要將你牢牢鎖在“善良”與“平庸”的牢籠裏！
雲瀾仙尊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他喚來一名外門弟子，吩咐道：“去，將新來的雜役墨淵，安排到……靈獸園工作。告訴他，好生照料那些靈獸，尤其要注意，萬萬不可傷害任何一只靈蟲、一株靈草！”
他倒要看看，在那種需要極致耐心和愛心的地方，這小子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然而，雲瀾仙尊做夢也想不到。
那個剛剛從他屋裏離開，走到無人角落的“怯懦”少年，緩緩直起了總是佝僂着的腰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臉上那惶恐、卑微、感激涕零的表情，如同劣質的油彩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深不見底的冰冷與嘲弄。
少年抬手，用粗布袖子慢條斯理地擦去臉上刻意擠出的淚痕，又拍了拍衣裳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望向雲瀾峰頂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帶着玩味與探究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老家夥……眼神不對勁啊。”
“而且，一上來就強調‘以德報怨’？”
“有意思……這一世，你又想玩什麼把戲？”
雲瀾仙尊負手立於峰頂，寬大的袍袖在微風中輕輕拂動，看似在欣賞雲海沉浮，實則他強大的神識早已如無形的蛛網，悄然籠罩着山腰處的靈獸園。
他將墨淵發配到此地，便是這“勸善”大計的第一步。靈獸雖具靈性，但野性難馴，尤其那些低階的靈蟲、靈鳥，頑劣不堪，最易激怒飼養者。
他清晰地記得，前世墨淵骨子裏那份偏執與缺乏耐心。這一世在這裏，墨淵但凡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甚至失手傷了一只靈獸，他就能立刻現身，進行他“以德服獸”的第一課，將這孽徒的“惡念”掐滅在萌芽狀態。
他的神識“看”到，墨淵穿着一身極不合體的寬大雜役服，正拿着比他個子還高的掃帚，笨拙而吃力地清掃着靈獸的圈舍。少年的動作看起來生疏又僵硬，時不時被活潑的靈鹿撞個趔趄，手中的掃帚被調皮的靈猴輕易搶走，他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臉上滿是窘迫和慌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