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一家拿到籤字的協議後,動作快得驚人。
第二天,拆遷辦的人就上門核實,走了個流程。第三天,三百萬的拆遷款就打到了叔叔的賬戶上。
我們這個老舊的小區裏,消息傳得比風還快。
三百萬,對於我們這種普通工薪家庭來說,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
整個小區都轟動了,叔叔一家瞬間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建軍真是出息了,一下子成了百萬富翁!”
“還是生兒子好啊,你看陳家老大,生個女兒,老宅拆遷一分錢都撈不着,白養了!”
“他老婆也是個傻的,那麼大一筆錢,說不要就不要了,換我得跟他們拼命!”
這些閒言碎語,像刀子一樣,一句句扎在我心上。
我爸更是連門都不敢出,整天在家唉聲嘆氣,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整個屋子都烏煙瘴氣。
“秀蘭,你說……我是不是太沒用了?”他不止一次這樣問我媽。
我媽的回應永遠是那句:“日子是自己過的,管別人說什麼。”
她好像真的不在乎,每天照常買菜、做飯、上班,甚至還哼起了小曲,仿佛那失去的三百萬,真的就只是三百塊錢。
她的平靜,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慌,又隱隱有一絲期待。
而叔叔一家,則徹底陷入了狂歡。
拿到錢的當天,叔叔就提了一輛五十多萬的寶馬,嶄新的車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特意開到我們家樓下,喇叭按得震天響,生怕別人不知道。
嬸嬸李鳳更是渾身掛滿了金銀首飾,拉着左鄰右舍,唾沫橫飛地吹噓他們即將去看市中心最大的江景豪宅。
“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層,全款!我兒子以後就在最好的小學念書!不像有些人,一輩子窩在這破地方,沒出息!”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還不住地往我們家窗戶瞟。
我氣得在屋裏直跺腳,我爸則把頭埋得更深了。
只有我媽,她走到窗邊,看了一眼樓下那輛刺眼的寶馬車,嘴角那抹熟悉的、詭異的笑容又出現了。
“挺好,”她輕聲說,“讓他們買,最好快點買。”
我完全不懂我媽的意思。
這天晚上,叔叔一家竟然“大發慈悲”,提着一些水果上門了。
“哥,嫂子,這是給你們的。”叔叔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態度倨傲。
奶奶跟在後面,手裏拿着一張銀行卡,“啪”地一聲,甩在我媽面前的桌子上。
動作和那天甩協議時一模一樣。
“這裏面沒錢,”奶奶冷冷地說,“就是一張廢卡。建軍的意思是,畢竟一家人,事情不能做得太絕。這卡給你,是告訴你,那三百萬,你林秀蘭一分錢也別想拿到。讓你斷了念想。”
嬸嬸抱着胳膊,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省得有些人不死心,以後還想上門來打秋風。我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親兄弟明算賬。”
這已經不是欺負人了,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爸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站起來,指着他們,渾身顫抖:“你們……你們太過分了!”
“過分?”叔叔冷笑一聲,“哥,你別不識好歹。要不是看在媽的面子上,你以爲你們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住在這裏?這房子當年爸媽也出了錢,早該給我們了!”
“你!”我爸氣得說不出話。
我正要沖上去跟他們理論,我媽卻按住了我的手。
她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我以爲她終於要爆發了。
然而,她只是彎下腰,撿起了那張被奶奶甩在地上的銀行卡,用手指輕輕彈了彈上面的灰塵。
然後,她看着叔叔和奶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的笑。
“好,這卡我收下了。”她把卡放進自己的口袋裏,“謝謝你們特意跑一趟,告訴我們這個‘好消息’。”
叔叔一家又愣住了。
他們預想中的爭吵、哭鬧、咒罵,全都沒有發生。
我媽這種反常的平靜和接受,讓他們精心準備的羞辱,像一記重拳打在了一團巨大的棉花上,無聲無息,卻又讓他們自己難受得緊。
“你……你沒病吧?”嬸嬸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媽。
“我很好。”我媽的笑容不變,“時間不早了,你們還不去訂你們的大房子嗎?去晚了,好樓層可就沒了。”
她竟然還在“提醒”他們。
叔叔一家帶着滿肚子的困惑和一絲沒能看到我們家崩潰的失望,悻悻地走了。
他們走後,我爸頹然地坐回沙發上,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
我看着我媽,她臉上的笑容已經隱去,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她走進自己的房間,我也跟了進去。
我看見她從床底拖出一個上了鎖的舊木箱,箱子是那種很老式的,上面雕着簡單的花紋,油漆已經斑駁。
她拿出鑰匙,打開了箱子。
我伸頭看去,裏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沓沓用牛皮紙袋裝着的、已經泛黃的文件和信件。
她從最底下抽出一份用塑料封皮小心包裹着的文件,輕輕地摩挲着。
“媽,這是什麼?”我忍不住問。
她抬起頭,看着我,目光深邃。
“這是你外公留給我的東西。”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也是我們家的……底牌。”
窗外,叔叔發動寶馬車的引擎聲轟鳴着遠去,像一頭野獸在黑夜中咆哮。
而我媽,手握着那份神秘的文件,眼神冷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