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賣得快到不可思議。
當中介小哥聽說我願意低於市場價十萬,並且接受全款快速交易時,他的眼睛都亮了。
“林姐,您放心,這個價格,我保證給您找個最爽快的買家!”
他果然沒有食言。
不到三天,他就給我帶來了消息。
“林姐,買家找到了!本地的,剛拿了一大筆拆遷款,財大氣粗,對價格根本不敏感,就圖個方便省事!”
我坐在咖啡館裏,攪動着杯子裏的拿鐵,聽着中介在電話裏眉飛色舞。
“買家姓李,我叫他李大哥。人特爽快,就提了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我問,心裏已經有了一點預感。
“他說他這人最煩條條框框,讓我們跟物業打好招呼,以後他住進去了,沒什麼殺人放火的大事,別去煩他。”
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我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完美。
這正是我想要的。
一個不受世俗規則約束的“自然力量”。
接下來的一切都進行得異常順利。
籤合同,收全款,過戶。
我甚至沒有和那個李大哥見過面,所有手續都由中介代辦。
我開始打包我的家當。
那些書,那些唱片,那些我一點一滴添置起來的、帶着生活溫度的物件。
我把它們一個個裝進箱子裏,用膠帶封好。
看着這個我住了五年的家,一點點被清空,我的心裏沒有不舍,只有一種即將解脫的平靜。
搬家的那天,我特意選了一個工作日的下午。
我算好了時間,那是張阿姨去老年活動中心打牌的時間。
我不想再看見她,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搬家公司的卡車停在樓下,師傅們有效率地將一個個箱子搬上車。
我站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央,回聲在耳邊放大。
這裏的一切,都將與我無關了。
傍晚時分,我拎着最後一個行李箱準備離開。
電梯門打開,我正要走進去,對門的鎖眼“咔噠”一聲。
張阿姨回來了。
她拎着一個菜籃子,看到樓道裏搬家後留下的些許痕跡,又看到了我手裏的行李箱,臉上寫滿了疑惑。
“林小姐,你這是……?”
我看着她那張還蒙在鼓裏的臉,心裏涌起一股報復性的快感。
我擠出一個禮貌的、無可挑剔的笑容。
“是啊,張阿姨。房子賣了,我搬家了。”
我輕描淡寫地說道。
她的嘴巴微微張開,那雙三角眼裏滿是錯愕。
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蠕動了幾下嘴唇,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也許,在她看來,我的“逃離”,是她又一次的“勝利”。
我沒再給她反應的時間,轉身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將她那張復雜的臉隔絕在外。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再見了,張阿姨。
祝你在你的“天下”裏,過得愉快。
我搬走的第二天,李大哥的搬家隊伍就來了。
我後來聽樓下的王阿姨說,那陣仗,簡直跟“拆遷”現場一樣。
一輛巨大的卡車,幾乎堵住了小區的消防通道。
幾個光着膀子、滿身紋身的壯漢,
吆喝着把一件件嶄新的、風格極其“土豪”的紅木家具往樓上搬。
最震撼的,是最後從車上牽下來的那兩個“大家夥”。
兩條體型巨大的中華田園犬,毛色一黃一黑,肌肉結實,眼神凶悍。
它們一落地,就興奮地在樓道裏撒起歡來,
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光是聽着就讓人頭皮發麻。
樓道裏很快就響起了張阿姨那尖銳的叫聲。
“誰家的狗啊!這是誰家的狗!”
她大概是聽到了動靜,立刻就從家裏沖了出來。
“樓道裏怎麼能讓狗亂跑!沒栓繩子嗎?嚇着老人孩子怎麼辦!”
她還是那副頤指氣使的腔調,仿佛她才是這個樓道的執法官。
然而,這一次,她踢到了鐵板。
1202的門開了。
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身高將近一米九,
穿着一件鬆垮的背心,露出結實的臂膀和上面的龍形紋身。
他嘴裏叼着一根煙,眯着眼睛,渾身散發着一股濃重的“江湖氣”。
他看都沒看張阿姨一眼,只是對着那兩條狗低喝了一聲:
“大黃!小黑!回屋!”
兩條大狗立刻聽話地跑回了屋裏。
然後,“砰”的一聲,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整個過程,他沒有給張阿姨一個眼神,一句話。
那種徹底的、不加掩飾的無視,比任何爭吵都更具殺傷力。
樓下的王阿姨在電話裏跟我學得繪聲繪色。
“你是沒看見啊曉曉,那個張阿姨,就那麼愣在原地,一張臉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跟個調色盤似的。”
“她那嘴唇哆哆嗦嗦的,估計是想罵人,但一個字都沒敢說出來。”
“最後啊,她灰溜溜地回自己家了,關門聲都比平時小了好多呢!”
我聽着王阿姨幸災樂禍的描述,在新家的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
張阿姨吃癟的表情,對我來說,是比任何風景都更美的補償。
我悠閒地沖了一杯咖啡,端到陽台上。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我的新家在一個安靜的頂樓,視野開闊,鄰居和善。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跳動的,是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張阿姨。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我知道,好戲,正式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