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將至,我帶你到春天去。
文/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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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城冬季漫長,前後橫跨四個月,宋霽剛下飛機就收到了今年的暴雪預警。
只是沒等出機場,就被趕來的民警帶去了派出所。
半小時後,老薛端着涼透的飯盒進入值班室,拿起桌上的筆錄速覽。
事情的起因和經過很簡單。
有個姑娘在飛機上被鄰座的熊孩子三番五次搶手機,多次溝通無效後,和孩子的媽媽產生了肢體沖突。
兩個耳光,扇的那叫一個結實。
雙方均有過錯,同意和解,各項費用總計賠償一萬五千元。
老薛放下飯盒,左右各看一眼。
宋霽身穿森綠色厚毛衣和牛仔褲,藏在袖口的手背瓷白,半抬頭,散碎的茶棕色發尾從肩頭滑落,一對大眼睛透着倔生生的冷意。
李向柳則抱着兒子坐在不遠處,她臉上有兩個不大不小的巴掌印,來的路上被冷空氣刺激,回到室內紅的更顯眼。
男孩嘴巴撅高,幾乎能掛油瓶,不服氣的偷瞄。
宋霽回視:“看什麼,再看還扇你媽。”
“警察同志您看!”李向柳氣憤的拽回兒子,“她這人什麼態度!當着您的面還敢這樣!”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
老薛坐下,打量宋霽應該是個高中生:“通知你家大人過來一趟。”
宋霽:“我就是大人。”
“你成年了?”
“二十二。”
“行,半大的丫頭還是個炮仗脾氣。”老薛把筆錄表遞給她,“剩下的個人信息填一下。”
宋霽接過,拿起桌上的中性筆。
她字寫的很漂亮,一雙手骨肉勻亭,指尖也纖細,美中不足就是包了好幾個創口貼。
老薛在對面吃盒飯:“手怎麼弄得?”
宋霽頭也不抬:“我是做玉雕的。”
“那玩意兒賺錢嗎?”
“還行。”
她將表格還回,老薛掃了一眼,不等菜咽完就急着問:“你才二十二就結婚了?”
她在婚姻狀況一欄裏填寫的是已婚,但前面還有一個被劃掉的‘未’字。
婚結的太急,宋霽險些忘了。
“今年結的?”
“九月份。”
老薛掐算日子,哭笑不得:“這上面說你前段時間待在安陽,真就一直沒回家?”
宋霽嗓音平靜:“沒回。”
安陽市有一位深入淺出的玉雕大師,好不容易答應見面,她性子急,典禮儀式結束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往機場,算起來也有三個月了。
老薛挑眉:“你老公不介意?”
宋霽搖搖頭。
她猜,那位段大公子應該不會介意。
聯姻是雙方父母決定的,她和他婚前根本不認識,滿打滿算只見過三次。
訂婚、領證、婚禮當天,甚至在台上念宣誓詞,都沒互相看對方的眼睛。
宋霽對他的基礎印象:很高很帥很香。
剩下的全忘了。
李向柳在一旁蔑笑:“結了婚連家都不回,什麼樣的男人能看上她。”
老薛嘖聲:“你就別發表看法了。”
宋霽扣弄着創口貼,對她的譏諷不置可否。
段家是沂城首屈一指的名門,世代書香,她的出身差一截,就連當日的賓客都說,這樁婚姻是金鳳凰落在了雞窩裏,有辱斯文。
保不齊那朵生於山巔的高嶺之花,也巴不得自己這泡牛糞天天不在家。
反正外出的這三個月,他沒聯系過她。
宋霽計劃先休息幾天,再去商丘拜訪另一位老師傅,總之不會在沂城久留。
正說着,民警小劉在走廊揚聲:“薛叔!有位先生說來接他太太!”
李向柳蹭的起身,推搡兒子:“肯定是你爸來了,這個死鬼,總算來接咱們娘倆了。”
剛到門口,她被撲來的氣息逼停。
清冷沉冽的廣藿香,淺藥的苦感,混合着橙花的微弱甜氣,成熟的很有層次。
李向柳抬頭。
面前的男人目測有一米八幾,體態端正,黑色羊毛大衣垂到膝蓋,裏面是正裝,戧駁領雙排扣的設計襯的腰身只有細細一條,臂彎裏還搭着一件長款羽絨服。
他那張臉浮着室外的寒氣,唇色些許泛白,額前落下兩縷碎發,緘口不語時,深邃的眉眼顯露着難以言明的貴氣。
李向柳的臉頓時更紅了。
段棲鶴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不到兩秒,繼而轉頭,精準滑向角落裏的目標。
宋霽起身,有點措手不及。
她記得這張臉。
段棲鶴。
“……”
還是段逾白?
糟糕。
她這段時間滿腦子都是選料、粗繪、細雕和拋光,冷不丁回憶,居然把新婚老公和小叔子的名字弄混了。
這人具體叫段啥來着?
總而言之,這朵花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老薛眼力十足,見段棲鶴衣着打扮不像普通人,蓋上盒飯起身。
“先生您找誰?”
段棲鶴沉靜的注視着宋霽,通身的氣質格外不食人間煙火,一時難辨情緒。
他停頓幾息,削薄的唇輕啓開。
“我找乖仔。”
“……”
這個名字從他嘴裏說出來,給人一種極強的割裂感,老薛差點被嘴裏殘留的米飯嗆死。
宋霽更是被雷的無地自容,低頭時悄悄用手托住臉。
拜托。
怎麼叫她小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