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棲鶴顧不上回應好友鄙夷的目光,屏住呼吸,等待電話那端的回應。
該死。
剛才說話的口氣太凶,乖仔不會被嚇到吧。
千萬別……
今早才親親過。
終於,聽筒裏傳來宋霽訕訕的問詢:“那個……我的車被我閨蜜開走了,你那輛放在庫裏的柯尼塞格能借我先開一下嗎?太華院這邊打車不方便。”
“當然可以。”段棲鶴的心還懸着,“乖仔現在要去工作室嗎?”
“嗯。”
“路上注意安全。”
“我知道。”
電話掛斷,段棲鶴疲憊的以手扶額。
掌心的溫度略有升高,拿起測溫槍又給自己一槍。
非常好。
已經接近39度了。
原本今天晚上就可以抱着又香又軟的乖仔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
這下可好……全完了!
段棲鶴緩緩合上泛起血絲的眼,往後靠去的動作帶着前27年都未有過的頹廢和狼狽。
再艱難險阻的取經路他都沒打算退縮,結果第一難居然是個感冒病毒。
蔣嶼剝着手裏的橘子,莫名其妙:“你怎麼了?”
段棲鶴:“天要亡我。”
“……”
得得得。
蔣嶼掏出手機,把剝好的橘子一股腦塞進嘴裏。
還是先聯系醫護過來給他吊水吧。
花都燒蔫了。
-
宋霽半年前在金江路盤了一個小門市,準備自己做一個玉雕工作室。
寸土寸金的商業區,她把這幾年的壓歲錢砸進去,也只換來區區三十多平方,還得是人家隔壁咖啡店切出來的餘富。
謝驚秋當時想出資幫她買一棟大復式,但宋霽也不清楚能不能做成,更不想聽秦方好沒日沒夜的嘮叨,果斷拒絕。
自己一步一個腳印,難得踏實。
裝修了四個多月,基礎的門臉已經有了,青石牌匾上寫着兩個大字:驚琢。
她推開門,正在掃地的沈嵐登時驚喜萬分。
“我去!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嵐是她大學同學,畢業後打算考研就沒去找工作,夏末時校友聚會,宋霽索性讓他過來給自己當助理,備考的時候順便賺點生活費。
“剛回來。”
宋霽說完,掐腰環視。
厚實的木質工作台、嶄新的鑼機、放置各類磨頭的立櫃,連沖洗的水槽也安裝好了。
“完美。”
她開心的爲自己鼓掌。
沈嵐不可思議的走過來,表情說不上是哭是笑。
“姑奶奶,您這眼睛都長哪兒去了?管這個破毛坯叫完美啊,這跟個工地附近的五金店有什麼區別?還不如人家五金店大呢。”
宋霽輕嗤,從亞克力的分裝盒裏拿起一個釘坨擺弄。
“你懂什麼,我這叫穩起步,弄那麼多花裏胡哨的裝飾有什麼用,手藝好才是硬道理。”
“行行行,你是老板你說的算。”
沈嵐不跟她犟嘴:“別等到哪天城管局來人,說你這地方影響市容。”
宋霽充耳不聞。
“看來我明天就能開工了,正好手裏有幾個訂單還沒接。”
她從初中起就對玉雕情有獨鍾,謝硯和謝驚秋沒少給她往回倒騰工具和料石,零零散散的學做了七八年,手藝算是有口皆碑,網絡上也有固定客源。
但大都是學生,所以收入不算高。
累積嘛。
正說着,沈嵐指了指外面:“那也是你的車?”
宋霽如實回答。
“我老公的。”
“……”
“別炫夫了,你那輛柯尼塞格我看到了。”沈嵐提醒,“我是說門口又來一輛賓利。”
賓利?
段棲鶴來了?
結果來推門的只有高蔚。
他將一堆昂貴的滋補品放下,其中還有個滿滿登登的保溫袋。
“太太,這些都是段總讓我送來的,您晚上正好帶去段家,保溫袋裏是從附近飯店打包好的飯菜,段總聽方嫂說您中午沒在家吃,您趁熱,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這人來去匆匆,宋霽忙叫住他。
“段棲鶴晚上不和我一起回去嗎?怎麼提前送來了?”
“先生說他可能會……加班。”
“哦哦。”宋霽應聲,“那我到時候先回。”
高蔚回身時終於瞧見站在一旁的沈嵐,態度恭敬的問:“您是?”
“我大學同學。”宋霽搶答。
“好的。”
高蔚走後,沈嵐蹲在地上扒開保溫袋,輕嘶了聲:“我去,江家樓的外送啊,這幾道肉菜絕對要上千塊了,姑奶奶,您和您老公還缺助理不?”
宋霽讓他把飯菜擺好,去水槽洗手。
“助理不缺,但是我倆剛結完婚,還缺個兒子。”
沈嵐無語:“去你大爺的。”
宋霽拉了個塑料椅子坐下,沒急着吃,給段棲鶴發了兩條微信。
【宋霽的霽】謝謝,飯菜很好吃。
【宋霽的霽】(圖片信息)
可直到兩人吃完收拾好,段棲鶴也沒回。
想到中午出門前的那通電話,宋霽預感他今天應該很忙,沒再打擾他。
-
半小時前。
蔣嶼看到辦公桌上的手機亮了,但屏幕沒顯示具體信息。
他瞄向沙發:“我說這位殘花敗柳,是不是你家乖仔給你發消息了?”
段棲鶴千防萬防,最後僅用一個中午就燒到了39度多。
他脫了外套蓋在身上,白襯衫鬆開兩顆紐扣,平直的鎖骨浮着淺汗。
閉眼時,濃密的黑睫止不住的細顫。
就連平時凌厲的下頜輪廓,都被此刻的倦意柔化了許多。
這會兒體溫勉強穩住,請來靜點的護士正蹲在沙發旁幫他吊水。
蔣嶼聽段棲鶴在昏沉間依稀嘀咕了什麼,問道:“他說啥呢?”
護士解開壓脈帶,仔細聽完才轉述。
“他說乖仔不是你叫的。”
“……”
“你死不死啊?”
段棲鶴艱難掀睫,白眼球布滿淺淡的血絲,抬起的手指尖都泛着白。
“……手機給我。”
“你歇會兒吧。”蔣嶼看不下去,順便捂住自己的口鼻,“再折騰下去,恐怕今天連家都回不去了,你舍得傳染你的寶貝老婆嗎?”
不舍得。
段棲鶴最怕的就是這個,小臂無力的落回去。
高蔚敲門進來,送走護士後才說:“段總,您交代的事我都辦好了。”
段棲鶴頭疼的像戴了個緊箍咒,沒回應。
高蔚想了想,又說:“只不過,我剛才去太太工作室的時候,裏面有個男人。”
段棲鶴聞言,搭在沙發邊緣的手腕倏地一抖,睜開眼,用盡全身的力氣企圖撐坐。
他動作快到無以復加,身上的外套都滑到腰間。
蔣嶼嚇一跳。
段棲鶴的眉頭死擰着,剛才還病倦的眼睛此刻警惕十足,蒼白的唇瓣張張合合,呼吸又短促幾分。
男人?
謝驚秋?
不可能,高蔚認識謝驚秋。
那會是誰?
“誰?”
“說是太太的大學同學。”
“……”
沈嵐是吧。
段棲鶴知道這事。
沈嵐,男,22歲,藍大金融系的畢業生,祖籍洋城,父母雙全,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從初中起就獨自居住沂城,名下無車無房,高中後談過三任女朋友,但都無疾而終。
目前是乖仔的助理
最關鍵的是,此人的危險系數很低。
心落地,他虛脫的摔回去。
發燒會導致肌肉疼,段棲鶴震得骨頭都快碎了,指關抵着下唇,悶悶的咳嗽兩聲。
這一套垂死病中驚坐起把蔣嶼看的是瞠目咋舌,氣的對高蔚擺手。
“你快走吧!你是恨他不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