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羽不是我弟的種,當年他爲什麼要給孩子捐腎?”
陸斯年身形一顫,臉上的慌亂和愧疚褪去,轉換成興師問罪。
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他害死兒子的失職。
是啊。
陸笑麟當年爲什麼要給陸羽捐腎?
當然是因爲親爸不肯,所以才由陸笑麟這個當叔叔的來捐!
他怎麼好意思問?
那麼多年,她都沒有問過他怎麼忍心!
面對丈夫的質問。
林馥一反常態,沒有半句解釋,眼中徹骨的悲傷頃刻轉換成淬毒的箭矢。
“陸、斯、年——”
“你以爲我不想嗎?你以爲我不後悔嗎?小羽要是阿麟的孩子,絕不會死在這裏。”
“就因爲嫁的是你,所以他死了。”
“我不會讓你好過。”
林馥輕輕放下孩子冰涼的身體。
搶過醫生的箱子,抽出手術刀,朝着丈夫胸口狠狠扎進去。
鮮血涌出,沾滿她的手。
一如那年盛夏新婚,她手中虔誠捧握的紅玫瑰,一如那年林宅初見,他捧着她的手,輕輕擦去的紅色印泥。
……
嗬。
林馥抓着胸口,睜開眼。
看清周圍的布置後,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黃花梨八角燈,久久沉默。
盡管重生了,她還是常常夢到兒子夭折那天。
醫生明明說過,孩子換過器官,抵抗力很弱,外面正是特殊時期,家長不要外出,謹防帶回病毒。
陸斯年偏偏要去醫院照顧白亦玫,偏偏要瞞着她回來抱兒子,偏偏要在她去找醫生時,自作主張給孩子服用成人的退燒藥……
小羽。
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
陸笑麟捐腎才保住的孩子。
等她帶着醫生趕到時候,在陸斯年懷中,都涼透了。
他還那麼小,總是吵着要爸爸……
林馥蜷縮身體,抱住膝蓋。
前塵種種,已是雲煙,但就是怎麼也不肯消散。
“阿馥,又做噩夢了?”
周甜推門進來,小心翼翼坐到床邊。
林馥抹掉眼淚,搖了搖頭。
“沒有……”
“哎,林爺爺走了有三個月,你一個人住在這偌大的宅子也不是辦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說到爺爺,林馥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林馥幼時,父母在飛機事故中雙雙身亡,她是爺爺帶大的。
有爺爺的前二十三年,她從來不曾受苦。
周甜察覺到她的異樣,小聲道:“阿馥,要不你搬來跟我住吧,你家陰森森的……”
林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明朝,是當地有名的歷史古建,拍過紀錄片,國家領導都接待過不少。
但在周甜看來,九曲回廊的古宅,陰森森的,隨便一樣東西都比她年紀大,實在瘮人。
林馥遲疑幾秒,“你男朋友怎麼辦?”
“好辦啊。”周甜早就想好了,“我們倆睡一個床,他睡一個床,這樣做噩夢,我還能叫醒你。”
“不好吧。”
“那讓他滾?我早看他不順眼了。”
周甜罵罵咧咧。
林馥吸吸鼻子,扯出一抹笑。
前世爺爺去世後,一直是周甜陪着自己。
兩人從小玩得就好。
林馥性格內向,膽子還小,要不是周甜遞來入室搶劫般的友誼,那她一個朋友都沒有。
可惜林馥結婚生子後,跟周甜就不怎麼來往了。
明明只要她有事,周甜就會第一時間出現,而周甜有事,她卻頻頻缺席,最後甚至連好友的婚禮都沒出席。
早婚的人一抓一大把。
像林馥這樣步入婚姻就完全切斷和外界聯系的,歸根結底,是她自己的問題。
是林馥給自己造了一個囚籠。
心甘情願地俯首稱臣,讓陸斯年成爲世界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