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蘭朵深吸一口氣，緊握繮繩的手鬆開了一些，從容鎮定的摘下了帷帽，露出絕色真容，也是草原上示好的一種方式
“俟斤烏勒，我是古蘭朵，我的人馬已經備好了”，示意他那長長的嫁妝和精衛隊。
她清亮的聲音落入這片寂靜中，如同投入火塘的一捧雪，非但沒有降溫，反而激起了更灼熱的蒸騰。
風停了一瞬，空氣裏只剩下馬匹不安的響鼻聲和盔甲葉片碰撞的細碎聲響。草原的清晨本該是開闊而寧靜的，此刻卻因爲這支黑甲赤旗的隊伍，變得壓抑而緊繃。
那個戴着赤銅面具的男人，赤焰焚沙部的俟斤烏勒，並沒有因爲古蘭朵的話語而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匹神駿的黑馬上，面具後的目光帶着審視，從她的眉眼，到握着繮繩的手，再到身後那長長的嫁妝隊伍，最後，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那目光極具侵略性，仿佛要將整個人從裏到外都看個通透。
古巴彥握着刀柄的手指幾不可查地收緊了半分。他高大的身軀像一座山，沉默地矗立着，將烏勒那如有實質的目光隔絕開來。
終於，這位烏勒動了。他沒有下馬，也沒有回應古蘭朵的話，而是輕輕一夾馬腹，策動着那匹黑馬，不緊不慢地靠近。
他的動作從容，像是在自家的牧場上散步，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隨着他的靠近而倍增。
黑馬的鼻息噴出灼熱的氣流，幾乎要觸碰到她的坐騎“蘆筍”的鬃毛。“蘆筍”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四蹄在原地不停地踏動。
烏勒策馬繞着她緩緩走了一圈，他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是一種純粹的、屬於強者的注視，不帶任何情欲，卻比任何輕佻的眼神都更令人感到被冒犯。
他就這樣沉默地繞行，像一頭正在打量自己獵物的孤狼，耐心、危險，又充滿了掌控力。
古巴彥氣悶不已，手已經放在腰間的短刀上了。
這個混小子，他想幹什麼？當着我的面，如此無禮地打量我的奧敦！若不是可汗的命令，我的刀早就出鞘了。
“風翎射日部的俟斤奧敦……”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透過那赤銅面具傳出，帶着一種奇異的金屬共鳴，像是從幽深的峽谷中傳來，冷硬而沉悶。
他停在側前方，居高臨下地看着古蘭朵。
“……確實有幾分顏色。”他似乎是贊揚了一句，但語氣裏聽不出任何贊揚的意味。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輕蔑地掃過那二百名整齊列隊的護衛隊。
“但這二百名精衛……也算是‘準備好了’？”他話鋒一轉，聲音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他手中的馬鞭輕輕一揚，鞭梢在空中劃過一道黑色的弧線。
“我赤焰焚沙部的規矩，新娘的護衛，得先過了新郎的刀口，才有資格喝我們戈壁灘上的第一口水。”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每個風翎射日部族人的心上。“你的這些人，看起來……”
他停頓了一下，面具後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帶着一種惡劣的、玩味的審視。
“……連給我的馬提鞋都不配。”
這句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在場所有風翎射日部族人的臉上。
身後的護衛隊伍一陣騷動，好幾名年輕的騎手已經按住了腰間的刀柄，眼中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放肆！”
一聲怒喝，如同平地驚雷。古巴彥終於無法再保持沉默，他向前策馬，壯碩的身軀完全擋住了古蘭朵，正面迎上烏勒的目光。
他身上那件狼皮大氅無風自動，一股屬於部落俟斤的威嚴氣勢瞬間爆發開來。
“俟斤烏勒！”古巴彥的聲音因爲憤怒而顯得格外洪亮，“我風翎射日部的兒郎，是在風裏練的箭，在狼群裏奪的食！他們的刀是不是鈍，你可以用自己的脖子來試試！”
草原漢子的血性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古巴彥湛藍的眼睛裏燃燒着熊熊怒火，他緊緊盯着馬上的烏勒，一字一頓地說道：“可汗的賜婚是榮耀，但榮耀，不是讓你用來羞辱我奧敦和我部落的借口！”
面對古巴彥的雷霆之怒，烏勒只是在馬背上微微動了一下。他似乎完全沒有被古巴彥的氣勢所影響，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他在心裏玩味的想着，用脖子試試？有意思的說法。不過，我今天沒興趣跟一個老頭子動手。
我的目標，是你身後那個女人。
他發出一聲低沉的、仿佛從胸腔裏滾出來的笑聲，那笑聲透過面具，顯得格外詭異。
“借口？”烏勒重復着這個詞，語氣裏充滿了玩味，“俟斤古巴彥，你誤會了。這不是羞辱，這是我們赤焰焚沙部的‘傳統’。”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馬鞭，這一次，鞭梢沒有再指向護衛隊，而是遙遙地、指向了古蘭朵。那根黑色的皮鞭在空中微微顫動，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按照傳統，新娘本人，也需要向夫家證明自己的價值。你的箭術、你的鞭法、或者……你引以爲傲的任何東西。”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在耳邊低語，卻又帶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現在，風翎射日部的俟斤奧敦，你要如何向我證明，你配得上我赤焰焚沙部的俟斤烏勒，配得上我部落未來的大可敦之位？”
他的目光灼灼，穿過面具，牢牢地鎖定着她。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古蘭朵的身上。
阿布的憤怒、身後護衛們的不甘、以及赤焰焚沙部騎兵們那看好戲般的眼神，全都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無形的網。
古蘭朵早在心裏問候了他全家好幾遍，冷笑了一聲。
“按照風翎射日部的傳統，新郎也應該下馬行禮，介紹自己姓甚名誰，而不是戴着面具藏頭藏尾。”
說着就拿起馬匹旁懸掛的弓箭，速度快到像閃電一般，衆人還未看得仔細，就沖着他射出一箭。
而弓箭像長着眼睛一般追着他，擦着耳朵，射斷了一邊的面具系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