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七星級酒店的大堂內,五名工作人員圍着一位在沙發上搔首弄姿的女人在拍攝。
女人美豔妖嬈,而衣着隨意,未施粉黛的莫雨丹全神貫注:“把這包轉個方向,對,朝裏,真假款的區別就在花紋上,別露出來。”
“腿收一下,絲襪的顏色和正品有偏差,注意點。”
“沙發大膽入鏡,意大利進口真皮的,再來幾張微醺照,把杯子換了......”
“收工”二字贏得一片歡呼。
“和我們一起去喝酒慶祝殺青?”
面對好友兼老板江謙竹的邀請,莫雨丹微笑着搖頭,順手替他系上襯衫上脫開的扣子。
江謙竹溫柔囑咐:“那到家了告訴我。”
“好!”
這些人在拍短視頻,那尤物般的女人是女主角,叫陶婷兒。陶婷兒故意等衆人離開後,神秘地伏在莫雨丹的耳邊道:“韓家的大公子韓承景也在這。”
“哪個韓家?”
“首富呀,韓承景是他大兒子,基本不在媒體前出現,不光有錢,據說長得也英俊無雙,零緋聞,關鍵還是單身呢。”
莫雨丹理解陶婷兒一心想結識豪門子弟的做法,要是有貴人相捧,以她的天資,說不定可成爲大制作片裏的名角,但實在疲憊,無興趣繼續聊下去。
礙於陶婷兒也算是生意上的合作者,莫雨丹敷衍着:“你怎麼知道他在這?”
“我認識他的司機,就坐在我們後面,戴白手套那個,哎,你別一直盯着看呀,搞得人家以爲你看上他了呢。”
“我看上司機,不正好幫你和那什麼韓承景牽線,一舉兩得。”
陶婷兒撒嬌地用肩膀一頂莫雨丹:“我豈敢,江老板還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
莫雨丹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紅暈。
“咦,我在這幹等好像也不合適,這深更半夜的,韓承景會我把當成不三不四的女人的”,陶婷兒咬住嘴唇思索,自言自語道:“真羨慕能攀龍附鳳的女人,不曉得她們都用得什麼法子。”
“假扮名媛。”
“哎呀,陽姐你別笑我了,走了走了,回去睡覺了,夢裏什麼都有。”
陶婷兒打了個哈欠,莫雨丹在她身後叮囑:“打的哈,我給你報銷,到家報平安。”
“嗯嗯。”
莫雨丹舒口氣,拿起手機,才看到哥哥莫桐軒發來的消息:速來一趟-109室。
是晚上八點多發的,已過去三個小時,加上莫桐軒向來行爲處事乖張,莫雨丹打算置之不理。
這時莫桐軒的電話打進來,不容她分說,命令道:“你快過來,不然我得死!”
十分鍾後,莫雨丹從一個不認識的老頭嘴裏聽到這麼一句:“莫雨丹,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女兒。”
朝霞躍出地平線,竹雨傳媒公司內,員工陸續進入。嬉笑聲吵到了瞌睡中的莫雨丹,朦朧中,一條呲牙搖尾的鯊魚撞破玻璃沖她而來,莫雨丹一下子驚醒。
她揉揉太陽穴,頭痛到快失去知覺,而關於昨晚發生的一切反而愈加清晰。
她按照莫桐軒的指示在一樓兜圈,左右找不到109室,詢問前台才知莫桐軒發的“一”號不是手誤,而表示在負一樓。
一個經理模樣的人過來輸入指紋刷臉,電梯打開,他請莫雨丹獨自進去。莫雨丹並不慌,在父親去世後的這六年裏的遭遇,讓她深切體會到什麼叫世人皆苦。
一個人不怕苦,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109室正對電梯出口,門虛掩着,她推開進去,第一眼發現這是一個沒有牆的房間,明晃晃的玻璃後各類海洋生物浮遊,有的嬌小溫順,有的龐大凶猛,玻璃前坐着兩個男人,莫桐軒正跪在地上。
莫雨丹的眼神和坐着的中年男子相對,冰冷殘酷的目光從遮擋的發絲間穿出,似一顆奪命的子彈,後來莫雨丹知道,他就是陶婷兒口中的韓承景。
而她未來的“父親”韓亦善,晨城韓氏集團總裁,該集團涉足基建、醫療、科技等多個產業。韓亦善是頭版頭條常客,風頭不遜當紅明星。
莫雨丹對韓家不陌生,她大學在法國讀珠寶鑑賞專業,在專業期刊上見過一塊稀世綠寶石原石,爲韓氏集團在蘭卡礦區所采,天然呈樹葉狀,深邃至滄桑的綠,粼粼徐動,一眼勾魂。
老師說過最動人的寶石不在於價格,而是靜水流深,不語情至,此物如斯。
她猶記得獨自在圖書館與書頁上的綠寶石相伴一整個下午的場景,異國他鄉,往事翩連。可無人知莫雨丹詩情畫意,只知她冷漠寡言,有着令人咂舌的沉默的勇猛。
然而世上的事哪是眼睛能看明白的,韓亦善扭頭問韓承景:“這丫頭,做你妹妹可好?”
畫冊上溫文爾雅的老頭,話語簡略,滲透威嚴,不容反駁。
韓承景面露譏笑:“呵,膽識過人,非她莫屬。”
莫雨丹回想起韓承景的口氣不寒而栗,那般的冷,幾乎能解決冰川融化難題。膽識過人?是看她異常淡定吧。
莫桐軒能力草包,心比天高,耿耿於懷要重振敗在他手中的家業,每天忙着拜山頭,認大哥,擠圈子,而誰會真心對待一個對己無用的人。
看他跪在那,定是欠了韓家的債,莫雨丹鎮定,不過是早就預感會被他賣掉的心理準備派上了用場。
至於她的價錢,她的作用,目前尚不知罷了。
反正陪誰唱戲不是唱, 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莫雨丹想通了,起身泡了杯咖啡。按照事先規劃,她會在今天加急剪好片子,再交老板江謙竹審核,趕在和甲方約定的期限前發過去。
竹雨傳媒公司不大,勝在基本工資高,提成也誘人,十來個員工皆是精挑細選,幾經磨合後形成的最強團隊。
公司根據市場需求調整業務方向,順勢而爲者方有所成,這幾年以做熱門短視頻爲主,出過不少流量爆款。
昨晚拍攝的是《如何成爲名媛》系列的最後一集,“成爲名媛”,說白了,就是用極少的投資,通過裝飾和場景切換打造出名媛人設。
跟風做此類產品的傳媒不少,但竹雨公司以細節考究、制作精良、成品逼真而被受衆捧爲“細糠”,在業內一騎絕塵,並逐漸成爲風向標。
“23歲農村窮屌絲,如何成爲身家百億的家族繼承人,只因我做了這幾件事......”
伴隨着視頻旁白,女演員在一幢貌似高檔別墅的房子裏一出現,莫雨丹再次神遊了。
韓亦善給了她一張名片,上面只有一個地址,他讓莫雨丹盡快搬過去,這是“成爲”他的女兒第一件要做的事。
地址位處本市最貴的地段,她上網搜了小區名字,根本查不到,一個連想打出租車都無法定位到的地方,莫桐軒卻裝作很懂的樣子:“不然私家司機吃幹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