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跟在溫行夜身邊十年,白天是他的貼身護衛,晚上是他的暖床婢子。
手下護衛都說,溫夜行的夫人肯定是我。
直到他抱回來一個眼睛鋥亮,身上有點髒的“小花貓”。
他親手爲她擦去臉上的髒污,幫她換上漂亮的煙羅裙。
“以後,憶歡就是這質子府的女主人了。”
當天夜裏,他再一次把我壓在床上時,我咬着唇質問:
“不是有女主人了嗎,爲什麼還來碰我?”
“憶歡跟你不一樣,她身子柔弱,再說,她還未嫁給我,這種事,當然要等她嫁給我再說。”
“不過,你依然可以跟在我身邊,做個通房,畢竟,那些髒活累活,還得你來,我怕憶歡太累。”
我咽下心中的苦澀,十年了,這暖床婢子,我做夠了。
幸在一個月前家裏人找到了我,恢復我的身份,並給我尋了份姻緣。
1.
溫行夜把宋憶歡帶回來的那一天,我就發現,他對宋憶歡跟其他人不一樣。
質子府的人都知道,溫行夜不僅性情陰晴不定,更是常年冰着臉。
可這一切,在宋憶歡面前統統被打破。
他不僅親自給她擦臉,還親手幫她準備煙羅裙,更是在她喝熱湯的時候怕燙到她,溫柔的替她吹涼。
這一刻,我知道,溫行夜不再是我的專屬。
晚上,他親自哄宋憶歡睡着後,又來了我的房間。
他進來時,大老遠的我就聞到了他身上濃烈的胭脂香。
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質子府只有我一個女人,他說不喜歡脂粉味,所以,我從未用過。
可沒想到,宋憶歡來了,爲了她,溫行夜放棄了一切原則。
他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心中泛起一股反胃。
原來,脂粉味是這麼讓人惡心的味道。
發現我的抗拒,他一把掐住我的下顎,逼我直視他,“你在鬧什麼?”
“我早就說過,除了名份,什麼都可以給你。”
我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可爲什麼你願意給她?”
溫行夜眸中的冷意又多了幾分,“憶歡跟你不一樣。”
我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有什麼不一樣?是沒有我身上的血腥味?還是不會像我這樣卑微的,躺在他身下?
“更何況,我救她的時候,她一直跟我說,我是個好人,她要報答我。”
聽了這話,我噗嗤一下笑了。
原來,他早就忘記了,這些,我都曾經做過啊。
只不過,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少年,而我,亦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豆丁。
可現在,他只記得我雙手沾滿鮮血,不記得我是怎樣爲了他,一點點的變成現在的模樣。
十年前,他將我帶回質子府時,是他親手教我殺人。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仆人被刀子捅進去時,不甘心的雙眼,還有,鮮血噴出來時,濺在我臉上的溫熱。
他說:“對欺負你的人,千萬不要心慈手軟。”
那以後,誰敢擋我我就殺誰,也因此成爲了他身邊唯一的女護衛。
不過現在,他應該不需要我這樣冷血的護衛了。
他像往常一樣,沒有絲毫溫柔,要了我,剛準備要第二次,門外響起敲門聲。
“殿下,宋姑娘身子不舒服。”
是宋憶歡的貼身婢女。
以往質子府除了我便沒有第二個女人,如今,爲了宋憶歡,卻也破了例。
聽了這話,他二話不說起身,甚至衣服都未整理好,便急匆匆的出了門。
2.
什麼時候,他曾那樣緊張一個人。
果然,溫行夜對宋憶歡是不一樣的。
第二天天未亮,溫行夜冷着臉進來了。
看我衣衫不整,脖頸間的紅色印記還未散去,他皺着眉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跟其他護衛一起住外院。”
我穿衣服的手微微一顫,一雙眼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溫行夜,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在質子府,只有我可以這麼叫他,他也知道,只有我生氣的時候才會忘記身份地位。
以往,我這麼叫他,他從不動怒,可今天,他怒視着我,警告道:
“記住,從今天起,你只是一個護衛,不再是我的貼身婢女。”
他話音落下,我的唇咬得死死的,血珠沁了出來,染得口中都是血腥味。
我強忍着心尖的難受,直勾勾的盯着他,可他卻絲毫沒注意到我的不對勁。
“既然是護衛,自然要跟其他護衛住在一起。”
我只想從他眼裏看出一絲不同的情緒,可是,他的眼裏只有冰冷。
那樣的冰冷,像極了幾年前,我們遇到伏擊,最後,他跌落下山崖時,我獨自一人,頂着暴雪在山裏找了他一天一夜時的冰冷。
他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夜的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就像現在的他,永遠不會知道,從他將宋憶歡帶回來開始,我又經歷了什麼。
他掃了我一眼,再次冷聲說道:“以後,不許在本殿下面前穿成這樣。”
我微微一怔,隨後,眼角笑出了淚花。
看來,他是真的不需要我這個暖床婢子了。
也好,也是時候跟家人說,家裏準備的婚事,我同意了。
只要對方不嫌棄我的遭遇,那我便嫁。
搬到質子府的第三天,我正跟一衆侍衛訓練,管家來稟,讓我跟着溫行夜出門。
我心中泛起一絲小驚喜,忍不住想,是不是他改變主意了。
可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到了門口,看到被裹得裏三層外三層,緊緊的靠在溫行夜懷裏的宋憶歡,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陸姐姐,聽說你功夫極好,有你護着我,今日逛花燈會,我便不必害怕了。”
溫行夜一臉溫柔的點了點她的鼻尖,“放心,她不敢不護着你,你若有事,我必不饒她!”
“行夜哥哥才不會這樣,畢竟,行夜哥哥是這世上最最好的人。”
聽了這話,溫行夜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更是不顧其他侍衛的眼光,將宋憶歡打橫抱起,直接鑽進了馬車。
不一會,車內傳出陣陣嬌笑聲。
“行夜哥哥,外面還有人呢......”
冷風中,我抓着長劍的手節節發白,臉頰血色全無。
站在我身邊的手下擔憂的問:“隊長,你沒事吧?”
“無事。”
能有什麼事呢,以後這樣的事要習慣啊。
我知道溫行夜對宋憶歡很不一樣。
可是親眼看到他帶宋憶歡遊花燈會,爲她買下可可愛愛的小兔子花燈。
又爲她在寒風中排隊買糖人還有糖葫蘆,甚至,還跟她一起去茶樓聽說書時。
我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原則,爲了宋憶歡,都可以放棄。
雅間內不時傳來宋憶歡的笑聲,還有溫行夜時不時的輕哄聲。
而台下說書人正說到精彩處。
忽然,幾支箭穿透雅間的門朝着裏面的人射過去......
3.
我顧不上那麼多,直接沖進去,本能的護在溫行夜身前。
可他卻一把將我往宋憶歡身前推。
“護住憶歡。”
我甚至來不及提出反對意見,箭雨已經襲了上來,我只能硬着頭皮應付。
抵擋了幾支箭之後,我忽然感覺背後有什麼東西頂着我,我回過頭看向宋憶歡,對上她冷冽沒有絲毫溫度的視線。
這一刻我瞬間明白,宋憶歡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單純。
怪不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就不喜歡她。
她手持匕首朝我刺過來,眼看就要刺中我,可轉眼,她卻把匕首一丟,整個人又變成了那柔弱無助的模樣。
原來,是溫行夜回來了。
看到他,宋憶歡連忙朝溫行夜跑過去,一下撲到他懷裏。
“行夜哥哥,我好害怕,我剛剛差一點就死了。”
溫行夜瞥了地上的匕首一眼,冷聲道:“我不在,你就是這麼保護憶歡的?”
“今日回去,自罰五十大板!然後去思過堂思過!”
這是溫行夜對辦事不利的下屬固有的懲罰,一個男子挨了這些罰尚且難捱,更何況我是女子。
與我共事的那些侍衛紛紛幫我求情,沒想到溫行夜不僅沒有減少懲罰的意思,反而將那些爲我求情的侍衛一起懲罰。
“陸幽,原來,平日,你就是這麼帶手下的?”
“好,陸幽辦事不利,加罰五十大板!不許放水!”
回到質子府,溫行夜親自監督,其他人不敢放水,厚厚的板子一板一板打在我的身上,可我,只是咬着唇,直勾勾的盯着溫行夜。
我試圖從他眼裏看出一絲心疼,又或者一點點心軟。
可是沒有,從頭到尾,他先是用軟布塞住了宋憶歡的耳朵,又用手擋住了她的眼睛,他說:
“這些污穢畫面,憶歡你就不要看了,你這樣的女孩,可莫讓這些惡心的血污了眼。”
原來,在他看來,我連血液都是惡心的啊。
棍棒沒有打疼我,可他這些話,卻像針一樣扎得我生疼,就連眼淚也沒有辦法控制住。
可即便這樣我依舊不哼一聲,手指掐進了肉裏,唇瓣也咬出了血,甚至疼痛讓我暈了過去,我都沒有吭一聲。
只因,我不想輸得那麼狼狽。
溫行夜,我用了那麼多時間去愛的男人,這一百大板之後,我就要將這個男人徹底的從我心中剝離......
4.
一百大板後,我以爲我死定了,可三天後,我又活過來了。
迎接我的,不是光明,而是極致的黑暗。
睜開眼睛的一刹,我看到的是溫行夜裝滿紅血絲的眸子。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拉起我,“陸幽,你把憶歡藏哪裏去了?”
“你最好馬上告訴我,要是她有什麼事,我唯你是問!”
所以,宋憶歡失蹤了,可他,認爲這是我幹的?
“殿下就算要追責,也是不是應該先看看,我這情況,有沒有這個能力?”
“少廢話,整個質子府,只有你見不得憶歡好。”
“我......見不得她好?”
溫行夜直接掐住了我脖子,“難道不是嗎?憶歡前一陣才說,你警告過她,不要接近我。”
“而且,她發現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才會在茶館裏安排那一出戲,試圖殺死憶歡,是也不是?”
我沒想到,跟在溫行夜身邊十年,最後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只要宋憶歡說我有問題,那我就是有問題。
他從來沒想過,當年,爲了救他,我不止一次豁出自己的命,這樣的我,能有什麼秘密?
要非說有什麼秘密,那就只有一個,過去十年,我深深的愛着他。
可這個秘密,他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看我不說話,溫行夜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我腰間,“陸幽,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把憶歡藏在哪裏了?”
“殿下,找到宋姑娘了。”
管家的聲音挽救了我的命,卻也將我推入另一個噩夢。
因爲,宋憶歡是在醉花樓裏找到的。
管家說,被找到的時候,宋憶歡正被一群男人包圍,讓那些男人搶拍她的初次呢。
聽了這話,溫行夜頓時將我從床上提溜了起來。
“來人,把陸幽送到醉花樓,讓那些乞丐、惡霸、龜奴一起上,只要他們去,就給一百兩。”
我難以置信的看着溫行夜,小心翼翼維持的情緒終於被打破。
“溫行夜,我沒有抓宋憶歡,這些事不是我幹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對我?”
“殘忍?陸幽,你怎麼有臉跟我說這兩個字的?如果不是你又是誰?你該不會說,是憶歡自己這麼做的吧?”
難道不是嗎?宋憶歡根本沒那麼單純。
可不管我怎麼解釋,溫行夜就是不聽,他命人將我送到了找到宋憶歡的那間醉花樓。
我被五花大綁,綁在柱子上。
得了溫行夜的吩咐,老鴇找了一堆乞丐、惡霸、龜奴來。
讓他們競價。
人家競價是越出越高,可他們競價,是比誰的手段殘忍,誰最能折磨我。
我死死的盯着坐在上首的溫行夜,還有他懷裏,帶着得意笑容的宋憶歡。
這個男人,我愛了那麼多年,可最後,竟然這樣對我?
還好,來的路上我發了信號給那人。
溫行夜,這一次,我真的要離開你了。
窩在溫行夜懷裏的宋憶歡紅着眼睛道:“行夜哥哥,沒想到,陸姐姐居然真的是大皇子的人啊。”
“我本想確定好,再告訴你,可沒想到......”
話未落,淚先流,真是演得一手好戲。
可溫行夜信了個十成十。
“好你個陸幽,藏在本殿下身邊這麼多年,虧我這麼信任你!”
信任?
我看着不遠處的溫行夜,擦掉唇角的血跡,“溫行夜,從宋憶歡來的那天起,你有給過我信任嗎?”
溫行夜眉心微皺,眼底閃過一抹復雜情緒,但很快,又被濃鬱的冷漠淹沒。
“你也配我的信任?”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全部一起上,今天,只要人不死,你們折騰多少次都可以!”
溫行夜話音落下,那些惡心的男人朝着我沖了過來,眼看着就要到我身邊。
我死死的看着溫行夜,對這個男人最後一點愛也湮滅了。
溫行夜,我再也不會愛你了......
我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溫行夜,黑色的眸子像是跌入了無盡的深淵,陷入深深的絕望。
難道,我真的要被這幫惡心的男人侮辱?
疼痛和絕望交織着折磨着我,我的精神根本無法支撐。
眼看着就要暈過去,卻隱隱約約聽到了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