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康凡見金禧這副“因愛生恨”的模樣,心下一定,覺得她還是因爲嫉妒,因爲太在乎自己了,所以才鬧得這麼厲害。
以往哄哄就好了,這次不過是需要付出更大的誠意。
他放緩了語氣,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真誠而無奈。
“金禧,你真的誤會了。我和林同志清清白白。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
聽到他反反復復還是這幾句蒼白無力的辯解,金禧徹底失去了周旋的耐心。
她抬起眼,面無表情地看着康凡,直接攤牌。
“康凡,廢話就不用多說了。通常想讓一個人保守秘密,或者讓一件事翻篇,總得拿出點實際的誠意來吧?”
她微微歪頭,語氣輕飄飄的,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直說吧,你準備給我多少封口費?”
聽到這話,康凡整個人都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錯愕與難以置信。
金禧……竟然跟他要封口費?
他簡直無法理解,金禧根本不缺錢,她要錢幹什麼?
不像他自己,在家裏排行老三,卡在中間,上有兩個備受重視的哥哥,下有兩個需要照顧的妹妹。
家裏的資源和父母那點微薄的關愛,像漏勺裏的水,從來都落不到他頭上。
他從小就學着看人臉色,一分錢恨不能掰成兩半花,口袋裏永遠空空如也,那種捉襟見肘的窘迫感,是金禧這種蜜罐裏長大的人永遠無法體會的。
而金禧呢?
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從小零花錢就沒斷過,隨便買點零食、扯塊新布的錢,可能就夠他緊巴巴地過上一周。
她擁有的,是他渴望卻永遠觸碰不到的生活。
他羨慕,甚至嫉妒金禧。
嫉妒她可以活得如此輕鬆,如此理所當然地擁有他夢寐以求的一切。
正因如此,當這個被父母嬌寵着、本該高高在上的廠長千金,在他面前卻放下所有身段,極盡討好之能事時,他那顆被現實擠壓得有些扭曲的自尊心,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快意。
可現在,這個從不缺錢、向來只會給他東西的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提錢?
他皺着眉頭,腦子裏飛快地轉着。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
是了,一定是這樣。
金禧並不是真的想要錢,她只是用這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索取他的關注和付出。
畢竟過去一直是他占據主導,她不斷付出,現在她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想讓他也付出一點,以此來證明他對她的在意,平衡她心裏的不安和嫉妒。
想通了這一點,康凡心底頓時涌起一股濃烈的厭惡。
果然還是在無理取鬧,不過是手段變得更讓人心煩了而已。
但他清楚,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他不能像過去那樣冷着她就能解決。
他必須穩住她。
於是他強壓下心頭的煩躁,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真誠而帶着些許歉意,看着金禧,用一種自以爲溫和體貼的語氣說道:
“小禧,這次讓你產生誤會,確實是我的問題,我考慮不周。我向你道歉,也願意向你賠禮。但我們之間,談錢就太生分,也太俗氣了,傷感情。”
他頓了頓,拋出早已想好的方案,帶着一種施舍般的口吻。
“這樣吧,過兩天我去供銷社看看,給你挑個好看的發卡或者絲巾,就當是給你壓驚賠罪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好嗎?”
他試圖用這種小恩小惠,像過去一樣輕易地將她打發。
金禧看着他這副自以爲是、企圖用廉價禮物糊弄她的樣子,簡直氣笑了。
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康凡直到現在還沉浸在“她愛他至深、無法自拔”的幻想裏,認爲她所有的行爲,包括索要錢財,都不過是引起他注意的拙劣把戲。
跟他拐彎抹角、虛與委蛇,純粹是浪費口舌。
既然如此,她也懶得再廢話。
金禧臉上的最後一絲表情也收斂了,清晰而冰冷地開口。
“康凡,收起你那一套。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耍小性子。”
她微微前傾,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五百塊。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看到五百塊錢放在我面前。”
看到他瞬間瞪大的眼睛,金禧心中毫無波瀾,繼續用毫無起伏的聲線下達最後通牒:
“少一分,或者晚一天,你們在山洞裏的事情會傳遍全大隊。”
說完,她根本不給康凡任何反應或討價還價的機會,利落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金禧的話像一道驚雷直直劈在康凡頭頂,他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耳邊甚至嗡嗡作響,半天沒能從這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她……她剛才說什麼?五百塊?明天?不然就……
“她這是在威脅我?!”
康凡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臉色鐵青,拳頭不自覺地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他終於意識到,金禧剛才不是在鬧小脾氣,不是在耍手段引起他注意。
她是認真的!
她竟然真的敢用他的名聲和前途來做交易,來勒索他!
一股邪火“噌”地燒遍全身。
康凡氣得拳頭緊握,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裏。
金禧她怎麼敢?!她怎麼能這麼過分?!
就算他確實和林涵雅走得近了些,就算她真的看到了什麼,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的情分,她怎麼能用這種毀人前程的方式來報復?
簡直是不可理喻!惡毒!
然而,憤怒過後,冰冷的現實如同兜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他不敢賭。
金禧現在在氣頭上,什麼事都做得出。
一旦他和林涵雅在山洞裏躲雨的事傳到大隊那些長舌婦的嘴裏,還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不堪入目的樣子。
到時候,他的名聲就全毀了!
在原地呆立了足足幾分鍾,康凡臉上的憤怒、掙扎、屈辱最終都化爲了一種無奈的陰沉。
他死死咬着後槽牙,腮幫子繃得緊緊的。
他猛地轉過身,卻沒有朝知青點的方向走,而是腳步沉重地、朝着與知青點相反的另一條小路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