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2013077...,”
“到!”
“刑期已滿,出來辦出獄手續!”
“出去了就好好做人。”
“過去的事就翻篇了,別再想着那些報仇的鬼心思。這世道,安穩活着比啥都強...”
深秋的風裹着碎葉,像帶刃的冰碴子刮過監獄斑駁的鐵門。
隨着“吱呀”一聲沉重的響動,鏽跡斑斑的大門緩緩敞開,一道瘦削卻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出來。
是顧野。
十年牢獄磨掉了他身上的傲氣,卻沒壓垮他的脊梁。
秋風瑟瑟,當年入獄時的單衣套在身上,空蕩蕩地晃着,露出的手腕和脖頸上,橫亙着深淺不一的疤痕。
有的是監牢裏的打鬥留下的,有的是被刻意刁難時燙下的,層層疊疊,像刻在骨頭上的印記。
相比十年前,他瘦的脫相,臉頰凹陷,胡茬泛着青黑,眼底積着化不開的沉鬱,唯有一雙眼睛,在寒風中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寒刃。
獄警那叮囑,在顧野看來就是個笑話。
“呵呵....,活着?!”
“這麼窩囊的活着,簡直生不如死!”
老婆背叛,奸夫陷害,家業被奪,十年牢獄,妹妹受辱,這一樁樁一件件,全是血海深仇,他怎麼能忍得下!
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而他,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無常使者,要把那些惡鬼挫骨揚灰!
“顧...顧總?”
忽的,一道帶着不確定、詫異的聲音在顧野耳畔響起。
顧野抬眸望去,只見一道高大的人影倚在破舊的捷達旁。
他看見顧野的瞬間,眼睛亮得像燃起來的火星,卻又猛地紅了,快步迎上來,喉結滾了好幾下才喊出聲:“顧...顧總,真的是你!”
顧野老了,瘦了,易坤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顧野愣住了,他沒想到十年後,會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來接他。
想當年的顧野,是洛城,乃至整個漢川省,都鼎鼎有名的煤老板。
黑白兩道誰不給他面子。
可如今,樹倒猢猻散。
那些自稱拜把子的兄弟,不是背叛就是急於撇清關系,唯一有情有義的,居然是一個小保鏢。
“易坤,你怎麼來?”
易坤別過頭,擦幹眼淚,他快速打開車門,從副駕駛裏拿出一套衣服。
“顧總,把衣服換上。”他一邊說一邊把顧野身上破舊單衣脫掉,當看見顧野胸膛和後背布滿的傷痕時,他再次紅了眼眶。
他哽咽的輕聲道:“哥,我來接您回家。我們先去澡堂洗個澡,我媽在家給你燉了排骨...”
離開監獄都要換新衣服,都要洗澡,去去晦氣。
易坤和易母想得很周到,讓顧野冰封的心感到一絲絲溫暖。
易坤是顧野的保鏢之一,當年易坤母親重病,是顧野給易坤預支了一筆錢,這才救了易母的命。
在顧野看來是滴水之恩,可易坤卻記了一輩子。
換好衣服,顧野回頭看了一眼森然的監獄,眼裏意味深長。
“哥,別回頭,不吉利。”
易坤連忙拉着顧野上了車,車外破破爛爛,但車裏卻收拾的幹幹淨淨。
上車後,顧野接過易坤遞來的煙,狠狠吸了兩口,煙蒂忽明忽暗,像極了他的眼神。
他拇指微動,捻滅了指間的煙,“青釉呢?”
顧野唯一關心的就是顧青釉,他的親妹妹。
正在開車的易坤身軀一震,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
他紅着眼眶,低頭沉聲道:“哥...,對不起!!”
“啪!”
易坤狠狠給自己臉上一巴掌,臉頰頓時猩紅,痛苦道:“是我沒保護好青釉小姐,她...她不堪受辱,跳樓自盡了...!”
“轟!!!”
顧野如遭雷擊!
妹妹自殺了!
他冰雪聰明、心地善良的妹妹死了!
顧野的身體開始發抖,不是冷的,是從胸腔裏翻涌上來的震顫。
顧野猛地抬手,一拳砸在車門上,“哐”的一聲悶響,震得車窗玻璃嗡嗡作響,他的指骨瞬間紅腫,卻像感覺不到疼,眼神裏的沉鬱徹底炸開,猩紅的血絲爬滿眼白,像即將噴發的火山。
易坤猛踩刹車,把車停在空曠的省道上,他猛砸方向盤,痛罵着:“王亦辰那個畜生,他真不是個東西,爲了自己的前途,他把青釉小姐送給了高家父子...”
高家父子是什麼東西,顧野早有耳聞,他很清楚顧青釉落在這種變態手裏會是什麼下場。
易坤哽咽着講述了他入獄後的變故。
唐柔和王亦辰明目張膽苟合,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女。
顧家徹底被他們倆掌控。
唯一的兄弟謝景辭幫顧家兄妹報仇,可被人打斷腿,最後整個謝家賤賣家產出國避難。
“王亦辰!!唐柔!!高家!!”顧野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裹着冰碴,“我要你們死!”
王亦辰,顧青釉的丈夫,同時也是顧野老婆唐柔的情夫。
顧野兄妹倆被這對狗男女算計的死死的。
他們倆蓄意接近顧野和顧青釉,就是看中了顧家家產。
十年前。
顧野色迷心竅,娶了蛇蠍心腸的唐柔。
顧青釉識人不淑,嫁給了狼心狗肺的王亦辰。
可婚後沒多久,唐柔和王亦辰實名舉報,陷害顧野行賄受賄、隱瞞礦難人數、強*奸婦女...
證據確鑿,顧野含冤入獄十年,家族產業盡數落入唐柔之手。
而這對狗男女大義滅親,卻被世人稱贊!
顧野嘴唇咬出血,渾身散發着毀滅的氣息,“我入獄前,青釉還懷着王亦辰的孩子,他怎麼...怎麼敢的...”
他本以爲王亦辰還有點人性,可萬萬沒想到,他真的是連畜生都不如。
易坤情緒激動,胸腔像是噴涌着火焰,“哥,你放心,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我也要給青釉小姐報仇!”
“易坤,別犯傻,這不關你的事!”
顧野不打算連累易坤,他還有老母親要贍養。
他反正是孤家寡人,死了就死了,無牽無掛。
“哥,我...”
易坤還沒把話說完,車外忽的傳來一陣重型卡車的轟鳴聲。
顧野透過後視鏡,只見一輛拉煤的重卡疾馳而來,筆直的撞向他們這輛捷達。
“小心!”
顧野幾乎是本能地嘶吼出聲。
易坤反應極快,掛擋給油,猛打方向盤,破捷達像片葉子似的斜刺裏竄出去,堪堪躲開第一輛重卡撞擊。
可還沒等兩人緩過勁,第二輛卡車的喇叭聲已經炸響在耳邊。
它從正面直直沖來,巨大的車輪碾得地面震顫,易坤猛打方向盤踩刹車想要避讓,可已經來不及了。
“碰!”
車身左側承受猛烈撞擊。
顧野只覺得眼前一黑,巨大的沖擊力傳來,玻璃碎片像暴雨般砸落,整個人隨着騰空的汽車狠狠甩了出去。
“轟隆”一聲巨響,捷達重重砸在地上,車身瞬間癟了大半,機油順着變形的車門往下淌,冒着黑煙。
顧野咳出一口血,額角的傷口滲出血珠,模糊了視線。
“易坤...,你怎麼樣!?”
易坤的情況比顧野更嚴重,駕駛艙直接變形,他滿頭是血的趴在方向盤上,碎玻璃劃爛了他的臉。
他沙啞着嗓音嘶喊:“哥...,快逃!”
這不是普通車禍,是蓄意謀殺。
有人想要顧野的命。
顧野解開安全帶,他看了看車外淒慘一笑。
“兄弟,連累你了。”
只見幾輛卡車停了下來,一大群人卡車的車鬥上跳下來,手裏握着明晃晃的刀斧,斧刃森寒泛着冷光。
一個刀疤臉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他叼着煙,用刀指着變形的捷達,聲音囂張:“老板說了,要把顧野大卸八塊!”
“給我上!”
易坤忍着傷痛踹開變形的車門,他從座位底下摸出藏好的短刀,他把刀遞給了顧野,後背緊緊貼着顧野,聲音發顫卻透着狠勁:“哥,既然不給我們活路,今天咱們就跟他們拼了!”
顧野擦去嘴角的血,活動了一下被撞得發麻的胳膊,眼底的寒意徹底化作燎原的怒火。他盯着越來越近的人群,突然笑了,那笑聲格外淒涼,滿是大仇未報的不甘。
“哈哈哈,好!”
“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大戰一觸即發,顧野早就不是養尊處優的富少,十年牢獄,他在拳打腳踢裏學會的不僅是身手,更是在絕境裏摳出一條活路的狠勁。
出手狠厲的顧野和十來個刀手對砍,翻手間鮮血四濺,慘叫聲不絕於耳。
幾分鍾後,省道上橫七豎八躺着幾個人,顧野喘着粗氣,渾身淌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
這些刀手沒想到顧野這麼能打,面面相覷,膽寒的不敢向前。
可顧野餘光看向易坤時,瞬間目眥盡裂。
“阿坤!”
本就重傷的易坤被砍倒在地上,他死死拖住頭目的褲腳,口吐鮮血的看向顧野,“哥...走...”
帶頭殺手殘忍抬手砍斷易坤的手,譏諷一笑,“呵呵,你們今天誰也走不了!”
“給我砍死他們!”
“老板說了,誰殺了顧野,獎勵100萬!”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刀手再次圍了上來,但顧野眼裏只有那個刀疤臉。
顧野踉蹌將刀疤臉撲倒,手中短刀幹脆利落刺入對方咽喉,“想要我的命,你也配!!”
“嗬嗬...”刀疤臉捂着滲血的喉嚨,瞳孔滿是驚恐和對活着的渴望。
刀疤臉死了,顧野也沒力氣從地上爬起來。
他力竭、疼到麻木,耳邊滿是刀手得意的笑聲。
“哈哈哈,是我殺了他!”
“顧野是我殺的!”
秋風蕭瑟,殘葉盤旋,落葉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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