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春院。
淅瀝瀝的春雨如崩裂的珠簾噼裏啪啦的落在院子裏,廊下,穿着淺綠色襦裙的婢女杏禾正拿着蒲扇熬着藥,便見梅香撐着油紙傘從外面疾步走來。
“梅香姐姐,怎麼樣了?”杏禾此時面帶擔憂,起身看着收傘的梅香。
梅香含淚沖着杏禾搖了搖頭,隨後低聲道:“太醫在白姑娘那邊,說是一會過來,我先進去陪着夫人,你把藥呈進來吧。”
說罷,梅香掀開簾子進了裏間,便見雕花窗半掩着,漏進來的冷風攀着紗幔飄揚。
她忙上前關了窗,回頭瞧見藕荷色錦衾裹着的人微微一動,幾綹烏發便從枕上滑落。
“夫人。”
梅香一時間焦急不已,拿了帕子含淚幫夫人擦拭着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
“已經如此一日了,可偏生大人不許太醫來給夫人看,這難道不是逼夫人去死嗎?”杏禾端着藥進來,看着夫人痛苦的模樣,哽咽出聲。
“胡說,什麼死不死的,不許說這些晦氣話!”梅香呵斥着杏禾,接過了藥盞,讓杏禾扶着夫人半躺着,她拿着調羹喂夫人藥。
杏禾心疼的看着夫人,眼淚撲簌着落下,繼續哭着道:“怎麼不是,夫人是哲哥兒的親生母親啊,怎麼可能會要淹死哲哥兒,明明是夫人見哲哥兒落水下去救他的,那白姑娘怎麼能這麼污蔑我們夫人啊。”
杏禾說罷,小聲的啜泣着。
可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婢女行禮的聲音。
“給老爺,老夫人請安。”
聽到老爺老夫人過來,杏禾和梅香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可杏禾剛看到進來的老爺和老夫人後,就被沖上來的李媽媽一巴掌打在了地上。
“賤婢!你就是這麼照顧公子和夫人的?!”
杏禾被她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許久沒能反應過來,又驚又痛,只覺得天旋地轉。
梅香也被這一幕嚇到,反應過來後連忙跪在地上,想要將杏禾護在身後,可也被老夫人帶來的李媽媽給一腳踹開。
“來人,把這兩個給拉出去發賣了,既然伺候不好主子,留着也無用。”
沈老夫人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杏禾和梅香,語氣冰冷。
而沈行舟聽着母親的話,也是默許了。
梅香聽到這裏,頓時慌了神。
徐媽媽出府去請郎中還沒有回來,老夫人和老爺顯然就是等的這個機會。
“老夫人,老爺,奴婢是夫人的陪嫁婢女,你們不能賣了奴婢們的。”梅香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沈行舟聽到這話,面色一沉,冷冷道:“這裏是沈府,你們夫人都是我的人,我發賣你們兩個婢女又如何!拖下去!”
梅香和杏禾哪裏是這幾個粗壯媽媽的對手,只能被拖着往外面拉去。
“住手!”
女人清冷虛弱的聲音響起。
衆人只忙着拖這兩個婢女出去,聽到聲音後,紛紛回頭,便見躺在床上的女人醒了過來,這會穿着乳白色中衣,隨着她起身的動作,烏黑長發隨着動作滑落。
玉容憔悴如紙,因着高燒的緣故顴骨處綴着兩片胭脂紅,眼尾睫影凝着寒意,此時正冷冷的盯着沈行舟。
梅香和杏禾見夫人醒來後,都驚喜不已,掙扎開發愣的媽媽們,哭着沖夫人跑過去,一左一右扶着夫人。
崔時虞看着身邊的梅香和杏禾,反手握住了她們的手,她這會身子顫抖着,可努力的讓自己強壯鎮定下來。
隨後看着面前的沈老夫人和沈行舟,目光冷冷,淡淡開口道:“母親和夫君這是何意?”
“崔時虞,你這個毒婦,你不就是嫉妒哲哥兒和心柔關系好,就想要毒害你的兒子,我沈家怎麼能有你這樣的毒婦!”沈老夫人極爲厭惡的看着面前的崔時虞,開口罵道。
沈行舟看着崔時虞,眼裏也滿是厭惡和憤怒。
杏禾這會臉上火辣辣,聽着老夫人往她們夫人身上潑髒水,依舊是忍不住,開口辯解,“不是的,我們夫人沒有……”
“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這個賤婢多嘴,李媽媽,去,賞她三十個耳光!”沈老夫人面露凶狠,憤怒道。
杏禾一聽這話嚇得一個哆嗦,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着。
“你敢!”
崔時虞立馬將杏禾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護住,冷冷的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沈行舟的臉上,“沈行舟,你也相信,沈長哲是我推下水中的?”
眼前的沈行舟,雖說即將到而立之年,可如今已經是翰林院學士的他風姿綽約,歲月在他的身上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反而是給他添了幾分魅力。
崔時虞十六歲認識他,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要嫁給他,並且供他讀書考取功名,撫養他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如今他是翰林院大學士,娶了自己爲妻,二人育有一子。
一直以來,崔時虞覺得自己賭對了,她的行舟哥哥不是話本子那般負心人,後來父母病故,她覺得只要有行舟哥哥,她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是無依無靠的。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從沈老夫人的表妹白心柔來到以後,這一切就都變了。
她的婆母寵愛白心柔,她的兒子也喜歡這位白姨,而她的夫君,也開始貶低自己,處處護着白心柔。
昨天傍晚,她督促着兒子讀書,可偏生兒子惦記着同白心柔出去玩,她只是訓斥了幾句,兒子就生氣跑走。
她追了出去,卻看到兒子不慎落水,當時她滿心都是兒子,便跟着跳下了湖中,將兒子救了上來。
可誰知,那白心柔帶着婢女過來抱着兒子便走,還說是她推兒子下水。
雖說已入春,可早晚寒風依舊冷冽,她又氣又急,聽着白心柔的話,一時間怒火攻心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崔時虞不知爲何就好像是遊魂一般飄在空中,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她看到了婆母和丈夫發賣了她的貼身婢女梅香和杏禾,杏禾被賣進了青樓,因着不甘撞牆身亡。
梅香則被人牙子賣給了一位太監,被太監折磨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