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暗紅色的瞳孔裏,似乎有極細微的光澤流轉。緊接着,它緩緩地、姿態沉穩地站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在雨幕中舒展開,帶起一陣水珠滑落的聲響。它沒有再看李宸依,而是轉過頭,銳利的目光投向樹林深處某個黑暗的方向。
然後,它邁開了步子。不是夢境中那種充滿殺氣的狂奔,而是一種目標明確、步伐穩健的小跑,速度不快,卻異常堅定。它跑出幾步,又停下,側過身,那顆覆蓋着溼漉漉短毛的頭顱轉向李宸依的方向,暗紅色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着微光,似乎在無聲地催促。
李宸依的心髒狂跳起來。
“是幻覺嗎?它……它好像聽懂了?”
來不及細想,一種莫名的直覺,或者說是一種被這詭異巨獸引領的、別無選擇的宿命感,驅使着她邁開灌了鉛般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溼滑的林地上,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
“喂!等等!你要帶我去哪裏?喂……停下說清楚啊!”
她的呼喊在風雨和枝葉的譁啦聲中顯得微弱而徒勞。前方的巨獸身影在林木間靈活穿梭,時隱時現。李宸依拼盡全力追趕,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嚨的傷口被冷風和急促的呼吸刺激得陣陣刺痛。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視線,腳下溼滑的樹根和石塊幾次讓她險些摔倒。終於,在穿過一片格外茂密的灌木叢後,她再也支撐不住,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冰冷的空氣割着喉嚨,眼前陣陣發黑。
“喂!你……停下!我……我跑不動了!你……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啊?”
她抬起頭,雨水流進眼睛,視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前方不遠處,那個龐大的黑色身影停在了朦朧的雨幕中。它轉過了身。雨水順着它強壯的身軀流下。暗紅色的眼睛穿透雨簾,靜靜地回望着她,沒有催促,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只是沉默地佇立在那裏,像一個耐心的、等待迷途者跟上腳步的黑色幽靈。
李宸依看着它,一股無力的疲憊和無法言說的委屈涌上心頭。她剛想直起身,試着再和它溝通,哪怕只是徒勞。然而,那巨獸見她似乎緩過一口氣,便毫不猶豫地再次轉身,邁開步子,堅定地朝着它認定的方向跑去,身影迅速被更濃密的雨幕和林木遮擋。
“你……!”
李宸依氣結,看着那即將消失的背影,所有的疑問和怨懟都堵在喉嚨裏。她咬了咬牙,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泥漿,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再次深一腳淺一腳地墜入那片未知的黑暗。
不知在風雨交加、崎嶇難行的林地裏跋涉了多久,就在李宸依感覺自己最後一絲力氣也要被抽幹,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前方的林木似乎稀疏了一些,風雨似乎也小了些許。那只引路的狼犬,它的身影在前方一個轉彎處,徹底消失了。
“不會折在這裏吧?就算是穿越,好歹也得讓我了解真相呀?”
李宸依心頭一緊,拼着最後的力氣,跌跌撞撞地沖過那幾棵擋路的歪脖子樹。
眼前豁然開朗。不再是幽暗無邊的密林。一條相對平整、由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出現在腳下,盡管石板縫隙裏也長滿了溼滑的青苔。道路的盡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府邸。
高聳的、朱漆剝落但仍顯厚重的院牆向兩側延伸,消失在雨夜的黑暗中。兩扇巨大的、緊閉的獸首銜環黑漆大門,如同巨獸緊閉的口。大門上方,一塊巨大的匾額在風雨中沉默,只能隱約辨認出幾個鎏金的大字輪廓:“軒王府”。門楣下,兩只巨大的、造型猙獰的青銅獸首燈籠在風雨中微微搖晃,裏面透出昏黃、搖曳的光,如同巨獸窺伺的眼睛,將門前一小片溼漉漉的地面照得影影綽綽,更添幾分陰森。
王府門口的石階下,站着兩排如同石雕般的帶刀侍衛,身着暗色甲胄,雨水順着他們的頭盔和肩甲流下,他們卻紋絲不動,眼神銳利地掃視着雨夜中的道路,如同最忠誠的獵犬。王府內,似乎隱隱傳來絲竹管弦之聲,但在風雨的阻隔下,顯得遙遠而飄渺,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
那只一路引她至此的狼形巨獸,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李宸依孤零零地站在王府大門前冰冷刺骨的雨夜裏,衣衫襤褸,渾身泥濘,發髻散亂,簪子歪斜。她茫然四顧,巨大的門扉如同深淵的入口,那門縫裏透出的微光,映照着她臉上混合着雨水、泥污和深入骨髓的驚惶。
“它爲什麼帶我來這裏?這門後,等待我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