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帶着狼頭圖騰的金屬殘片,在蘇雲暖的掌心,透着一股刺骨的冰涼。
北蠻狼騎兵特有的破甲箭!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這東西,絕不應該出現在雁門關的營地範圍內。它的出現,只意味着一件事——北蠻的探子,已經滲透到了他們眼皮子底下。
而那只被捕殺的鼠王,很可能就是因爲無意中發現了這些探子的蹤跡,才被他們用這種淬毒的箭矢射傷。
昨夜的鼠群暴動,或許根本不是什麼天災,而是一場被人爲挑起的禍亂!
想通了這一層,蘇雲..暖的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營地管理問題,而是事關整個雁門關安危的軍情大事!
她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撿起那枚箭簇,用布包好,快步找到了正在指揮獸兵營士兵打掃的林風。
“林副將,你看這個!”
當林風看到那枚熟悉的狼頭箭簇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狼騎兵的破甲箭……這……這怎麼可能?!”他一把奪過箭簇,聲音都在發顫,“王妃,這東西您在哪發現的?”
“鼠王帶給我的,”蘇雲暖沉聲說道,“我懷疑,昨夜的鼠患,就是北蠻探子爲了擾亂軍心,故意爲之。”
林風的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
他之前只想着王妃手段通神,解決了鼠患,卻完全沒往這個方向去想!
如果真是這樣,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立刻去稟報將軍!”林風不敢怠慢,握緊了那枚箭簇,轉身就向霍沉淵的主帳沖去。
蘇雲暖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輕輕吐出一口氣。
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了。她只是一個“廚子”,一個“獸醫”,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
霍沉淵的主帳內,氣氛凝重如鐵。
他捏着那枚小小的箭簇,眼神銳利如鷹。
“傳令下去,”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封鎖關口,全營戒嚴。從即刻起,對所有進出人員和物資進行三輪核查!另外,讓暗影衛出動,把滲透進來的老鼠,給本將一根骨頭一根骨頭地揪出來!”
“是!”林風領命,轉身快步離去。
帳內只剩下霍沉淵一人。
他摩挲着那枚箭簇,目光望向蘇雲暖帳篷的方向,眼神復雜。
這個女人……
先是救活雪風,穩定了軍心。
再是獻上土豆,解決了潛在的糧草危機。
現在,又憑着那些不起眼的老鼠,揪出了北蠻探子的線索。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兩次是運氣,但三次、四次,就絕非偶然了。
她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拿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霍沉淵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帳外親兵的耳中。
“去,給王妃和……孩子們,換一頂最好的帳篷,把庫裏那幾張沒舍得用的狼皮,一並送過去。”
帳外的親兵愣了一下,隨即立刻應道:“是,將軍!”
不管這個女人有多少秘密,她現在是鎮北王府的王妃,是他的兒子安安和女兒知暖的母親。她接連立下大功,於情於理,都不能再讓她和孩子住在那個四處漏風的破帳篷裏。
這是他作爲主帥,對有功之人的賞賜,也是作爲一個父親,最基本的責任。
很快,霍沉淵的親兵就帶着幾個士兵,抬着一頂嶄新的、用加厚毛氈制成的帳篷,來到了蘇雲暖的住處。
“王妃,這是將軍的命令。”爲首的親兵隊長一臉恭敬,“將軍說您和孩子們辛苦了,特地爲您換一頂新帳,這幾張皮毛也能御寒。”
蘇雲暖看着那頂明顯比周圍所有帳篷都要厚實、寬敞的新帳篷,還有那幾張油光水滑、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狼皮,微微有些意外。
那個冷面閻王,竟然會主動關心人了?
不過,她沒有拒絕。
爲了安安和知暖,她也需要一個更溫暖更安全的環境。
“多謝將軍。”她平靜地道謝,便指揮着親兵們將舊帳篷裏的東西搬進新的。
這一舉動,在安靜的家眷營區,不亞於投下了一塊巨石。
軍營裏,待遇和軍功是直接掛鉤的。霍沉淵治軍嚴明,從不搞特殊化。就連之前他頗爲“青睞”的白芷若,住的也只是比普通帳篷稍好一些的營帳而已。
可現在,蘇雲暖一個剛來沒多久的“棄妃”,竟然直接住進了只有副將級別才能享有的特制毛氈帳,還得了幾張完整的狼皮!
這讓那些隨軍多年的軍官家眷們,如何能心理平衡?
嫉妒的種子,一旦種下,很快就會生根發芽。
下午,蘇雲暖正在新帳篷裏給孩子們喂着溫熱的米糊,外面就傳來了一陣陰陽怪氣的說話聲。
“喲,這可真是山雞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瞧瞧這新帳篷,多氣派啊!”
一個穿着綢緞襖子,身材微胖的婦人,帶着兩個丫鬟,大搖大擺地走到了蘇雲暖的帳篷門口,掀開簾子就往裏看。
蘇雲暖認得她,是營裏一個姓劉的校尉的妻子,平日裏和白芷若走得很近,是白芷若的跟班之一。
蘇雲暖不想理會,繼續低頭喂孩子。
見蘇雲暖不搭理自己,劉校尉的妻子臉上有些掛不住,聲音更加尖酸刻薄了。
“有些人啊,就是命好。不像我們,男人在前面拼死拼活,掙點軍功,到頭來還不如人家耍點狐媚手段,動動嘴皮子來得實在。”
她這話,說得又響又亮,生怕周圍的人聽不見。
不少家眷都從帳篷裏探出頭來,對着這邊指指點點。
蘇雲暖喂完最後一口米糊,將碗放下,用布巾仔細地擦了擦安安的嘴角,這才抬起頭,目光平淡地看着那個婦人。
“劉夫人,慎言。”她的聲音不響,卻帶着一絲冷意,“軍營重地,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污蔑主帥,挑撥軍心,這罪名,不知劉校尉擔不擔得起?”
“你!”劉夫人沒想到她敢還嘴,而且一開口就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頓時氣得臉都漲紅了,“你少拿將軍來壓我!你一個被休棄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耀武揚威?誰不知道你那些待遇是怎麼來的?不就是靠着那張臉,在將軍面前搖尾乞憐換來的嗎?”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聽,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蘇雲暖的臉上。
“我今天就來教教你,在這雁門關,什麼叫規矩!”
說着,劉夫人仗着自己人高馬大,竟然伸手就要來推搡蘇雲暖。
蘇雲暖目光一寒,正要側身避開。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她腳邊,像一團雪球般打盹的雪風,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它的動作很輕,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但它那龐大的身軀,就像一座瞬間隆起的小山,投下的陰影,刹那間便將劉夫人完全籠罩。
劉夫人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感覺到了一股讓她靈魂都在戰栗的恐怖氣息。
她緩緩地,僵硬地,抬起頭。
對上的,是一雙不含任何人類感情的,冰冷的金色豎瞳。
雪風什麼都沒做。
它沒有咆哮,沒有呲牙。
它只是那麼靜靜地站着,用一種看待死物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她。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對頂級捕食者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劉夫人的心髒。
她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咕嚕……”
雪風的喉嚨深處,發出了一陣沉悶如雷的低吼。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劉夫人的神經上。
這是警告。
是狼王在捕殺獵物前,發出的最後通牒。
“啊——!”
劉夫人緊繃的神經終於斷裂,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兩腿一軟,“撲通”一聲,毫無尊嚴地癱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着,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一股難聞的騷臭味,從她身下彌漫開來。
她竟是直接被嚇尿了。
她帶來的兩個丫鬟,也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抱着頭蹲在地上,瑟瑟發抖,連看都不敢看雪風一眼。
周圍那些探頭探腦的家眷們,更是嚇得瞬間把頭縮了回去,帳篷簾子拉得死死的,生怕那頭恐怖的白狼會注意到自己。
整個營區,瞬間變得一片死寂。
蘇雲暖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過一下。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癱在地上的劉夫人,然後彎下腰,輕輕地拍了拍雪風的腦袋。
“好了,雪風,只是個不懂事的瘋狗而已,不值得你生氣。”
雪風喉嚨裏的低吼聲立刻停了,它溫順地用頭蹭了蹭蘇雲暖的手心,然後又重新趴了回去,閉上眼睛,仿佛剛才那個散發着無盡威壓的恐怖狼王,只是衆人的錯覺。
蘇雲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着狼狽不堪的劉夫人,聲音冰冷。
“滾。”
一個字,不帶任何情緒。
劉夫人如蒙大赦,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逃走了,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但它帶來的震撼,卻遠未平息。
這件事,像風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雁門關。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個看起來柔弱無害的鎮北王妃蘇雲暖,身邊,有雁門關最凶狠的狼王當保鏢。
她本人或許沒什麼了不起。
但誰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就得先問問,雪風那足以撕碎鋼鐵的牙齒,答不答應!
主帳內,霍沉淵聽着親兵的匯報,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嗯,知道了。”
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揮手讓親兵退下。
偌大的帳篷裏,再次恢復了寂靜。
霍沉淵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拿起那枚狼頭箭簇,走到地圖前,目光落在了雁門關外,那片被標注爲“狼嚎谷”的區域。
看來,有些不安分的老鼠,是時候該清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