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醫院做完義工休息時,我刷到一個同城熱門貼。
「如何不動聲色地取代老板娘?三步就夠了。」
發帖人頭像我十分眼熟。
「第一步,獲取信任,成爲他身邊貼身秘書。」
「第一步,制造矛盾,經常營造一些被他老婆欺負的假象讓他心疼。」
「第二步,擴大危機,她媽媽突發意外急需用錢,我建議老板晚點給,才能讓他老婆學會懂事。」
「後來,前嶽母不治身亡,前妻提了離婚。」
「我趁虛而入,現在孩子都五歲啦~」
我關掉帖子,轉頭就和抱着兒子的前夫四目相對。
我平靜地挪開眼,曾經讓我刻骨銘心的人。
如今再也不能讓我心掀起波瀾。
1.
我本想當沒看到,轉身就走。
「邱菱!」
秦維禮幾步跟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洗得發白的義工服上。
「你怎麼…你如果缺錢,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
他頓了頓,語氣放軟,「最近過得好嗎?」
我攏了攏額前散亂的頭發,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
「挺好的,不勞你費心了。」
他明顯怔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我,感嘆道:
「你變化真大,我有多久沒能這麼平靜地和你說過話了。」
他懷裏抱着的男孩不安分地扭動,扯着他的脖子奶聲奶氣地撒嬌:
「爸爸,我不舒服。」
秦維禮立刻低頭,熟練地用臉頰蹭蹭兒子的額頭,
「球球乖,爸爸馬上帶你去看醫生。」
他再抬頭時,我已經不見了蹤影。
回到休息室,我再次點開那個帖子。
熱度已經攀升到同城第一。
我點開那個囂張發帖人的頭像,一張放大的婚紗照刺入眼中。
照片裏,秦維禮西裝革履,身邊依偎着一個嬌俏的女人。
果然是她,周心語。
她還在評論區和網友對罵,言語間滿是炫耀。
「你們這群檸檬精,要是知道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會羨慕我好命。」
下面配了幾張圖,全是頂級奢侈品牌的珠寶首飾。
「這些東西,前妻可一樣都沒得到過。」
「我老公說了,他遇到我才知道女人是需要寵的,那個女人充其量就是個免費保姆。」
評論區的謾罵更洶涌了。
我卻啞然失笑。
某種程度上,她說的也沒錯。
我和秦維禮結婚五年,他送我最貴重的東西,就是我生日時一台三千塊的全自動洗碗機。
他說,這樣能減輕我的家務負擔。
可那時,我們公司早已步入正軌,月入百萬,完全請得起好幾個保姆。
記憶翻涌上來,回到我和他決定一起創業的時候。
爲了省錢,我們連掛面都要去臨期超市翻找最便宜的。
最奢侈的一次,是我生日,他瞞着我買了一個九塊九的老式裱花蛋糕。
奶油是廉價的植物奶油,膩得發齁。
他一個大男人抱着我愧疚地哭了。
說以後有錢了,一定在我每年生日,送我最貴最好的奢侈品和蛋糕。
我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用力點頭。
那時候,真心可抵萬難。
他對我的一片赤誠,對我來說就是世上最好的奢侈品。
後來,公司有了起色,剛上市,他母親就病倒了。
爲了秦維禮,只能辭去公司所有職務,在醫院日夜照顧。
可那小老太故意和我作對,任性又挑剔,三天兩頭就把自己折騰得病情加重。
面對一張張繳費單,秦維禮終於不耐煩了。
他沖我吼:
「你就不能開源節流嗎!公司是好起來了,也經不住你這麼花!」
他命令我,以後每一筆開銷,都必須先向他的秘書報備,得到批準才能動用。
也是在那時我才注意到,秦維禮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大學生。
她叫周心語,見了我,總是靦腆地笑着,低頭喊一聲:「邱菱姐好。」
可那雙低垂的眼睛裏,我總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惡意。
2.
思緒被走廊盡頭的吵鬧聲打斷。
兒科診室門口,一個尖利的女聲正咄咄逼人地要求醫生:
「我兒子都咳成這樣了,必須打吊針!不打針怎麼好得快!」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秦維禮站在女人身旁,滿臉難堪地勸她:
「你別鬧了,醫生不是說了嗎,球球沒必要打針。」
周心語還在據理力爭。
當年演清純怯懦的人,現在被養得張揚跋扈起來。
這時,她兒子指向我的方向,大聲喊道:
「媽媽!爸爸剛才就是和那個醜阿姨說話!她是臭小三!」
童聲清脆,穿透了整個嘈雜的走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秦維禮的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想上前一步擋住我。
可已經晚了。
周心語挽住秦維禮的手臂,一路拽着他走到我面前。
她笑得一臉得意,眼神卻充滿警惕:
「好久不見啊,邱菱姐。你也來看病啊?」
「也對,畢竟......你還得治不孕不育呢。」
秦維禮扯了她一下,低聲警告:「周心語你別胡說!」
她卻像沒聽見,笑容不變,挑釁地繼續說:
「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和維禮哥的兒子,他叫秦霖。」
秦霖。
當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我的呼吸一滯。
她摸着兒子的頭,臉上掛着虛僞的寬容: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讓我兒子叫你一聲幹媽。」
「畢竟,當年也算我和維禮哥欠你的。」
秦維禮的臉色徹底黑了,他伸手拉開步步緊逼的周心語,對着她怒吼:
「誰讓你說這些的!跟我走!」
他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慌亂地丟下一句:
「邱菱她口無遮攔,你別......」
「啪」
在兩人錯愕的目光中,我揚手甩了周心語一耳光。
「你說的對,」
我看着她迅速紅腫的臉頰,一字一頓,「這是你欠我的。」
周心語捂着臉,尖叫着就要撲上來打我,卻被秦維禮死死拉住。
他沖歉意地說:「邱菱你先走吧!今天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我冷笑反手,又給了秦維禮一個更響的巴掌。
他被打懵了,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冷冷地扯動嘴角,看着他懷裏那個叫秦霖的孩子。
「打她沒打你是吧?」
「起什麼名字不好,非要用我死去的兒子的名字。」
「秦維禮,你真的太惡心了。」
提起我早夭的兒子,喉嚨裏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滾燙的鐵。
我腳步虛浮離開。
那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
周心語的出現,不過短短三個月,就徹底碾碎了我和秦維禮之間所有的信任。
起初,是他襯衫上總是出現的,不屬於我的口紅印。
周心語的朋友圈,三天兩頭發一些意有所指的動態。
在那些秦維禮說忙,說加班的瞬間,他們都在一起。
我被這些細碎的挑釁折磨得敏感多疑。
可秦維禮的回答永遠是那幾句。
「你想太多了。」
「她就是個剛畢業的小姑娘,你別爲難她。」
可明明她在爲難我。
家裏的卡被周心語管控後,我連申請買一包衛生巾,她都會駁回。
「邱菱姐,我覺得沒必要買這麼貴的,我給你轉了10塊,樓下便利店的也很好用。」
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憤怒,是徹骨的羞辱。
3.
積壓的情緒,在某天我推開秦維禮辦公室門時,徹底爆發。
那是我和他一起奮鬥打拼的地方,每一個角落都曾有過我們的痕跡。
可現在,他的辦公室大變樣,粉色沙發上還貼着一個「心語專座」。
我質問他是不是變心了。
他眉頭緊鎖,滿臉不耐。
「邱菱,你能不能別這麼小題大做?」
「不過是一張紙條,你至於嗎?」
他對着門口聞聲而來的周心語,溫柔哄着:
「心語你別怕,這事和你沒關系。」
周心語抽泣哭訴:
「都怪我,怪我太大大咧咧了。可是邱菱姐怎麼欺負我都行,怎麼能說我是小三呢。」
「維禮哥,我還是辭職吧。」
她哭着要走,秦維禮一把拉住她,扭頭沖我低吼。
「你現在立刻跟心語道歉!」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思想這麼齷蹉!」
真的是我思想齷蹉嗎?
以前我想在他辦公室裏放一束他最愛的香檳玫瑰,他都會生氣。
現在周心語卻可以隨意改變,這又算什麼?
翻涌的惡心感讓我幾乎站不穩。
我冷笑:「我沒什麼要道歉的。秦維禮,我們離婚。」
「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
他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我因爲連日的虛弱,眼前一黑,直接被打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才在醫生口中得知我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我又驚又喜。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樣。
離婚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
爲了孩子,我忍了。
周心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挑釁,我只當看不見。
我滿心滿眼,都是我即將出生的寶寶。
可他,連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孕七月,我媽從老家來照顧我。
沒想到她接了一個電話,突然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嘴角溢出血絲。
我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抖着手打完120,便哭着給秦維禮打電話。
「秦維禮,我媽,我媽出事了,我好害怕,你快回來......」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沒空,還在開會。」
那份冷漠,瞬間澆醒了我所有的慌亂和依賴。
我哽咽着,幾乎是乞求。
「那你把我的卡恢復。我媽要動手術,要錢......」
他嗤笑一聲。
「昨晚不還好好的嗎?邱菱,你又要什麼錢?」
「走流程申請吧,我會跟心語說的。」
「秦維禮你混蛋!」
我忍不住怒吼,「那是我媽!」
「我們創業的錢,是我媽賣了房子給我們湊的,你都忘了嗎!」
「她對你的好,你都忘了嗎?!」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你與其在這裏打感情牌,不如快點寫申請,」
「不是着急用錢嗎?」
電話掛斷了。
我別無他法,只能流着淚,顫抖在手機上寫那份屈辱的用款申請。
可是,錢遲遲沒有到賬。
我打周心語的電話,提示我已被拉黑。
打給秦維禮,同樣如此。
我吃力地想要去公司找他,卻在住院部門口看見了秦維禮。
他牽着周心語的手,走進了婆婆的病房。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停在半掩的門外。
病房裏,一向沒給過我好臉色的婆婆,正拉着周心語的手,笑得誇他們般配。
她褪下自己手腕上那個墨綠色的玉鐲,套進了周心語的手腕。
「這個鐲子,是我們秦家的傳家寶,只給兒媳婦。現在,它該給對的人了。」
周心語慌忙推辭:「阿姨,這怎麼行,邱菱姐會生氣的......」
她眼睛羞澀地瞟向秦維禮。
秦維禮笑着按住她的手:
「收下吧。邱菱她一個山區長大的,好東西戴她身上也是浪費。」
他頓了頓,語氣裏滿是不耐。
「算了,別提她了。」
「一天到晚想辦法跟我要錢,剛才還打電話說她媽要動手術,真是可笑。」
「我打算再晾她一會兒,看她還敢不敢撒謊。」
婆婆立刻附和:「就是!我早就說她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面,你就是太慣着她了!」
門內,三人氣氛融洽,宛如真正的一家人。
我站在門外,像個可笑的小醜,連推門進去的勇氣都消失殆盡。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手術室門口,卻得知母親等不到手術去世了。
轟的一聲。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我痛苦地倒地。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生下了一個已經沒有呼吸的男嬰。
而我也被通知以後很難再有孕了,
一天之內,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親人。
我心裏的那口氣,徹底散了。
當我看到秦維禮和周心語推門而入時。
我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血直直噴在他們身上。
秦維禮下意識地一把將周心語護在身後,熟悉的斥責脫口而出。
「邱菱你怎麼能......」
話說到一半,他看清我吐的是血,後面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我看着他,淒慘地笑了。
「秦維禮,我們離婚吧。」
司機小李早就在醫院門口等候,看見我,他恭敬地拉開車門。
一個小小的身影卻從車上率先奔了下來,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腿。
「媽媽,我和李叔叔一起來接你哦。你有沒有很想我?」
我蹲下身,將兒子緊緊抱進懷裏,鼻尖縈繞着他身上好聞的奶香味。
只有抱着他,我才感覺自己重新活在了這個世界上。
一個帶着遲疑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他,他是誰的兒子?」
我抱着凱凱起身,回頭就對上了秦維禮布滿紅血絲的雙眼。
他盯着我懷裏的凱凱,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聲音都在發顫。
「當年......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