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小燈映着昏暗潮溼的暗室。
“姐姐這般不體面的人,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脫。”
姜思禾掙扎着想要抓住面前妹妹那華麗錦袍,卻被她嫌棄地避開。
“早知今日,姐姐就不該行那邀寵獻媚的下作手段……”
“呵……”姜思禾喉嚨裏發出一點嘶啞的聲音。
她們姐妹是小娘所生,被大夫人兩頂小轎送進侯府做了妾。
侯府的主母善妒,她們進府後便被日日磋磨,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妹妹人淡如菊不爭不搶,她爲了兩人能活命,拼命爭寵,把得來的賞賜食物分給妹妹,可卻得了妹妹一句。
“姐姐,如此不知廉恥的下作行爲,我自然是不屑爲之的!”
最後姜思禾被侯夫人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兩人鬥得兩敗俱傷,姜思禾落了個身殘失語的下場,主母也丟了正妻之位。
可她的親妹妹姜靜姝,卻坐收漁翁之利,得了侯爺專寵,提成了正妻。
可妹妹卻端着一派清淡模樣開口。
“姐姐,這病也不必治了,飯也不用吃了,就這般死了,還算有些尊嚴……”
姜靜姝起身,把暗室裏唯一的燈盞取走。
留下一室無盡的暗沉!
……
“姐姐……”
被一聲姐姐喚醒,姜思禾掀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到站在床前,還未及笄的妹妹姜靜姝。
“小娘,姐姐醒了……”
姜靜姝朝着外面喊了一聲。
姜思禾疑惑地伸手摸了一下額頭,上面纏了一圈布,還有些刺痛。
這應是十年前,小娘自請住在城郊別院,她們母女三人連着三日,一粒米都吃不上。
她拿了小娘一根損壞多年不曾佩戴,甚至已經落了灰的素簪,想要換些米,被妹妹姜靜姝發現,兩人發生爭執,她被推倒,額頭磕在了桌角。
她爲何回到了這一年?
她重生了……
“思禾,醒了?”
門口身形纖細的女子,便是她們的小娘阮眉,姜府的一房小妾,她生了一張寡淡素淨的鵝蛋臉,雖生育了她們兩姐妹,可那份淡雅卻猶存。
進門後她先是輕輕撫了一下雲鬢處的一根翠竹簪子,才施施然看向她。
“姐姐,小娘最喜歡竹子,而且這支翠竹簪子是小娘的舊物,你怎麼能爲了那五鬥米折腰呢?”
姜靜姝和小娘一樣,生了一張清冷秀美的臉,她眉眼細長,眼神疏離,嘴角弧度微微向下,周身自帶一種清冷感。
看到小娘那一刻,姜思禾頭疼地皺了一下眉,這件事情她記憶猶新。
她記得小娘有很多根翠竹素簪,她拿的那根還是已經殘缺了一處的,可是她那清高的小娘和妹妹覺得她的行爲太沒有骨氣。
“思禾,你妹妹不讓你換是對的,雖說如今咱們荊釵布裙,可萬萬不能失了骨氣……”
“這翠竹簪子外形便是青竹,竹子又被譽爲外柔內剛,堅韌不拔,就如同今日咱們所於逆境,也應像青竹般虛懷若谷,節節向上,不該失了本心……”
姜思禾目光移向小娘,眼底一抹嘲諷閃過,這便是她的小娘,快要餓死了,還在那裏歌頌風骨,氣節!
“姐姐,向來就只會看到那些蠅頭小利,若是讓府裏知道你用小娘的簪子換五鬥米,咱們的體面就全沒了……”
小娘雖沒再開口,可姜思禾卻明白,她心裏對她的偏見極深,因爲她不像妹妹那般高風亮節。
她會吃不飽時,算計如何填飽肚子,穿不暖時,謀劃如何獲得衣衫。
這便是小娘不喜歡她的原因。
“小娘,我頭疼……”
姜思禾故意輕輕撫着額頭,皺着眉頭。
小娘瞥了一眼姜靜姝,才開口說道。
“好了,靜姝少說幾句,你姐姐畢竟受了傷,不過思禾,你是姐姐,她也是無心之過,你也不該與她計較,當姐姐的就該讓着,護着妹妹!”
姜思禾被小娘這套說辭洗腦了一世,她讓着姜靜姝,護着姜靜姝,可是她呢?
她卻讓她活活餓死病死在侯府的暗室裏!
這一次,她不想護了,也不想讓了。
“如今你額頭傷了,雖說你父親思念你,想讓你去,但畢竟你容貌有損,萬不可污了你父親的眼,所以明日你父親的生辰宴你就不必去了。”
小娘的話提醒了姜思禾,她記得上一世,自己也是因爲簪子和姜靜姝起了爭執,碰了額頭,沒能回去給父親賀壽。
而在這場生辰宴上,姜靜姝徒手接住了差點砸了大夫人頭的一片琉璃瓦。
也因此大夫人覺得姜靜姝是她的福星,第二日便讓嬤嬤來詢問她,願不願意過繼到她名下爲嫡女。
可是妹妹淡淡開口:“嫡女的虛名我並不在意,若是去嫡母身邊豈不是對不住小娘對我的生養之恩。”
“縱有金山玉海,怎及小娘生我養我之情!”
大夫人身邊的秋嬤嬤當場就冷了臉,可姜靜姝卻依然矜持着說道。
“若是大夫人非想讓我過繼,那便抬了我小娘做平妻!”
秋嬤嬤冷哼一聲:“算個什麼東西,也是大夫人抬舉了你……”
就因爲姜靜姝的不識抬舉,惹怒了大夫人,她們姐妹及笄後沒多久,就被兩頂小轎抬進侯府做了妾。
既然她姜靜姝不願意做姜家嫡女,那她來做。
“小娘,我已經無礙了,今年好不容易大夫人同意咱們回府給父親賀壽,若是不回去,女兒心裏有愧!”
看了一眼姜靜姝,“我與妹妹一起練的舞曲,若是只讓妹妹一人,豈不是讓那舞曲失了原本風采!”
“你說得也有些理兒,只是你這額頭……”
“小娘,明日我用脂粉遮掩一下,就看不出來了。”
“讓你們給父親獻舞,是爲了讓你們心存孝心,不是讓你們回去邀寵獻媚,到時候若是你們父親問話,切不可失了本心!”
“我不屑於和他人爭寵,我若生妒,與村婦何異!”
“自然,你們也應當明白,你們父親的難處,他心中偏愛咱們,可卻礙於大夫人,不能露出分毫,你們不可錯怪了你們的父親……”
姜思禾太了解自己的小娘了,她家道中落,投奔姜家,在大夫人還沒進門前,便被收了房。
大夫人進了門後,她自請去別院住,讓剛進門的大夫人被外人嘲諷連個妾室都容不下,自此大夫人心裏很是不喜她。
她明明心裏期盼着父親來別院看她,可是總端着自己那一身傲骨,不肯爭寵,卻又穿一身淡雅素服日日去別院門口朝着姜府方向瞭望。
就像這次,明明是大夫人同意她們回去,可她卻偏偏要理解成,是父親授意,父親心裏愛重她們。
其實,她那個父親早就把住在別院的她們母女三人忘得幹淨。
府裏已經又添了兩房妾室,也沒見父親來看一眼小娘。
“當日我帶着你們兩人離府時,你們父親挽着我的手說,等着會接我回府,讓我做平妻,這些虛名我一點都不在意,可是小娘爲了你們兩人會勉爲其難地答應的!”
聽着小娘再次說出這般囈語,姜思禾忍不住想要冷笑。
她真不知道,小娘哪裏來的自信覺得父親會抬她做平妻。
簡直是在癡人說夢!
“小娘,你放心,爹爹心裏有我們,這次讓我們回去,肯定就是想要給小娘一個名分!”
看着妹妹和小娘那惺惺相惜的目光,姜思禾眼底忍不住掛了一抹鄙夷。
那麼就讓她們好好留在這別院,慢慢等着父親想起來吧!
她不會再陪她們一起留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