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清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會議雖已結束,他卻並未離開市委大樓。
王秘書拿着文件走近時,恰好聽見裏面傳來周晏清低沉而清晰的說話聲。
“這個進度,離要求差得太遠。”
話音落下,幾位等候的幹部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
其中一人急忙解釋:“周書記,我們正在全力推進......”
“我要的是結果,不是解釋。”裏間的聲音依然平靜,卻讓外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幾位幹部臉上堆着略顯局促的笑容,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麼,只是連連點頭,安靜地退了出去。
王秘書側身讓過,心裏了然。
周書記對工作進展不滿意,這在他上任以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周晏清來綏城時間不長,直接空降下來的。
他話不多,平時神情總是淡淡的,讓人窺不透情緒。
可就在這不顯山不露水之間,他已經因爲工作推進不力,不動聲色地調整了兩位重要部門一把手的崗位,動作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書記,這是明天上午的調研路線方案。”王秘書遞上了一份文件。
周晏清接過,迅速掃了一眼:“良榮市長通知到位沒?”
“調研方案已經發到政府辦秘書科,也和良榮市長的秘書確認過,市長明天能一同前往老城調研。”
王秘書簡潔明了地匯報.......
周晏清離開辦公室時,已過凌晨一點。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大雪,路面與屋頂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潔白。
他身着深色大衣,獨自走入這片靜謐。
黑色皮鞋踏過積雪,發出窸窣聲響。
市委大院道路旁,昏黃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雪地上投下一道模糊而孤寂的輪廓。
溫黎加完班走出辦公室,已經是凌晨。
外面竟下起了漫天的鵝毛大雪。
連續加班幾周,今天還算是結束得早一些。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是外婆打來的,說給她留了門,問她幾點能到家。
掛掉電話,溫黎踏進雪地裏,心情復雜得像是被這夜色浸透。
每當下雪,似乎總是她最狼狽又悲傷的時候。
或許,骨子裏這樣的白才是她生命的底色。
溫黎沒再多想,朝公交車站台走去,雖然明知這個時間早已沒有公交。
風刮得猛烈,溫黎裹緊外套,仍被吹得腳步趔趄。
旁邊一位同行的大嬸瞥了她一眼,撇撇嘴:
“現在的年輕人,只要風度不要溫度,減肥減得連風都扛不住嘍。”
溫黎抿了抿唇,輕聲回道:“大嬸,別光說我,你帽子快飛了。”
話音未落,一陣疾風卷過,大嬸的圍巾和帽子真的應聲而起。
她身邊的中年男人趕忙小跑着去追。
大嬸又氣又急,回頭狠狠瞪了溫黎一眼:“這小姑娘,嘴巴可真毒!”
“叫你別多嘴。”男人一邊撿帽子一邊抱怨。
大嬸眼神更凶了:“誰讓你的狗眼亂瞟別的女人……”
溫黎不禁感嘆:明明自己長得乖巧,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卻總莫名其妙惹來這樣的“惡意”。
無解!
但是對這種事情,溫黎卻早已習慣。
剛到站台沒多久,手機又響了,是好閨蜜林薇。
“你在哪兒?我馬上到公交車站台了。”
“我就在站台,快凍成冰棍了,你快點!”溫黎說話時牙齒都在打顫。
“頂住,馬上到!”
電話剛掛,溫黎就看見林薇那輛白色小車從風雪中駛來。
車身幾乎隱入一片白茫,若不是車燈頑強地亮着,幾乎難以辨認。
溫黎趕緊招招手,把圍巾又緊了一圈,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一拉開車門,她就迅速抖落身上的雪花,把圍巾扒拉下來,長舒一口氣。
“快把安全帶系上。”
林薇的語氣透着不耐煩:“這提示音嘀嘀嘀的,吵得我頭痛。”
溫黎斜睨她一眼,一邊拉安全帶一邊問:
“火氣這麼大,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又惹着你了?”
“還能有誰?我們部門那個傻逼主任……”
林薇頓時開啓吐槽模式,一番輸出慷慨激昂。
唾沫星子都快糊滿了前擋風玻璃。
溫黎早已習慣她的抱怨。
職場牛鬼蛇神多,但林薇這個富家女可從不忍氣吞聲,她有能力和底氣直接開懟,溫黎也從不多勸。
聽她發泄完,溫黎才把剛才風雪裏遇到的事輕描淡寫地提了幾句。
“那老太婆分明就是嫉妒你!”
林薇立刻義憤填膺:“嫉妒你比她年輕,比她好看!”
溫黎挑了挑眉,只覺得是林薇給自己戴上了嚴重的濾鏡。
林薇翻了個白眼:
“溫小黎,你什麼表情?少在這兒美而不自知!還是跟我裝傻充愣?從上學到工作,想通過我認識你的人都快排隊拿號了!”
溫黎笑了笑:“你就當我裝吧。”
認識溫黎的人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美人,也是出了名的冰山。
就連她的分管領導劉國棟,有時也不得不忍受她這張冷冰冰的臉。
溫黎雖然長得乖巧漂亮,但渾身帶刺,一般人不敢輕易靠近。
嘴毒?
臉色冷?
不好惹?
沒好脾氣?
不好意思,她樣樣都占!
總像別人欠她幾百萬的樣子。
可能也只有陳宇那樣的好脾氣,才能對她百依百順,無限包容了吧。
車子原本正常行駛着,但突然,“轟”的一聲刺耳巨響從車後傳來。
溫黎被慣性猛地往前一帶,身體不由一個趔趄。
被追尾了!
這個紅綠燈路口,此刻漫天大雪,天空灰蒙蒙的,能見度低到了極點。
林薇在路口停下等紅燈,後車大概是根本沒看清前車,直直地撞了上來。
“哪個大傻子幹的……”
林薇只覺得眼前一黑,火氣“噌”地沖上頭頂。
她本來加完班心情就極差,這下更是怒火中燒,猛地推開車門就沖下去理論。
深更半夜。
大雪漫漫。
四下無人。
溫黎看着她失控的背影,心裏驀地一顫。
小說和電影裏那些因小矛盾引發的血案瞬間閃過腦海:殺人分屍、血染長街……
“你怎麼開車的?沒長眼睛嗎?我好好停在這兒你都能撞上來!”
林薇剛沖下車,後車司機也已驚慌失措地下來了。
對方還沒來得及查看車損,甚至一句“對不起”都沒能說出口,就被林薇劈頭蓋臉一頓輸出。
“不好意思,撞到你的車了。”男人顯然也受了驚嚇。
但被這麼一罵,語氣也硬了起來:“可這大雪天,你的車又是白色的,誰看得清啊?”
林薇聽到這話,火氣“噌”地往上冒。
“就算車是白色,你看不見我的尾燈亮着嗎?還不是你......”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溫黎拉住了手臂。
那司機雖然被罵得臉色難看,卻始終沒有還嘴。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後座。
那裏坐着的人,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今晚這事要是處理不好,恐怕連飯碗都保不住了,回去定要被他爹大罵一頓。
“薇薇,你先上車。”
溫黎出聲勸着,手上稍稍用力:“我來處理。”
林薇還想說什麼,但看着溫黎冷靜的眼神,還是被她半推半就地送回了車裏。
溫黎轉身走向司機。
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她的頭發、肩頭,寒意透過大衣往裏鑽。
她的小臉很快凍得通紅,忍不住呵着氣暖手。
雖然這起事故明顯是對方全責,但......
就在這時,後座的車窗緩緩降下一半。
“小張。”
一個低沉沉穩的男聲傳來。
與此同時,一只手臂隨意搭在窗沿,纖長且骨骼分明的手上,戴着一枚特別的銀色手表。
司機聞聲,立即小跑至窗邊,俯身聆聽。
片刻後,他接過車裏遞出的一把黑色長傘,又快步回到溫黎面前,將傘遞給她。
“小姐,這是我們家先生給您的。”
司機語氣恭敬:“我們互相留個聯系方式,您拍幾張事故照片,今晚實在趕時間,後續賠償事宜我們再聯系處理。”
私了?!
溫黎接過傘,點了點頭。
深更半夜的,這樣的處理方式最爲妥當。
雖然是自己這方占理,但畢竟只有她和林薇兩個女孩子,也不好過多糾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