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的嘴角掛着一絲滿足的笑意，那是一種混合了痛苦與幸福的古怪表情。
寧中則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只覺得這個姿勢羞人到了極點，但爲了壓住傷口，她只能咬着牙，將臉別向一邊，不敢去看令狐沖的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山洞外的天色，由漆黑漸漸轉向了深藍。
令狐沖肩膀上的血總算是慢慢止住了，但失血過多，讓他感覺渾身發冷，牙齒都開始打顫。
“師娘……”他虛弱地開口，聲音有些發抖，“我……我好冷……”
這一聲“好冷”，讓寧中則的心猛地一顫。
她低頭看去，只見令狐沖嘴唇發紫，臉色蒼白得嚇人。
她這才意識到，他流了太多的血，加上這山洞陰冷潮溼，再這樣下去，就算傷口不裂開，人也要凍出事來。
她立刻站起身，也顧不上那份尷尬了。
“你等着！”
她丟下這句話，便在山洞裏摸索起來。
很快，她找到了一些前人留下的幹枯樹枝和茅草。
她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吹亮了，小心翼翼地點燃了那堆枯草。
一小簇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起來，很快便引燃了幹柴。
噼啪作響的火焰，爲這陰冷的山洞帶來了一絲光明和溫暖。
寧中則將火堆生在兩人中間，然後重新坐下，讓令狐沖靠着岩壁，離火堆近一些。
做完這一切，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但整個人也幾乎虛脫。
一夜的驚嚇、羞憤、擔憂和勞累，讓她心力交瘁。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跳動的火焰，思緒萬千。
令狐沖那一劍，仿佛不是刺在他的肩上，而是刺在了她的心上。
那一刻，她所有的羞憤、所有的絕望，都被那噴涌而出的鮮血沖刷得一幹二淨。
她不想死了。
她只想他活着。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強烈。
她徹底放棄了所有不好的念頭。
人死如燈滅，可活着，總還有辦法。
不知不覺間，山洞外透進來的光線越來越亮。
一縷金色的晨光，穿過洞口的縫隙，照亮了洞內的塵埃。
太陽，升起來了。
寧中則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洞口的方向。
金色的光芒驅散了黑暗，也仿佛驅散了她心中的一絲陰霾。
新的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她看着那片初生的朝陽，心中忽然涌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
這種感覺並不壞，甚至……帶着一絲莫名的悸動。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臉色依舊蒼白的令狐沖。
他爲了自己，連命都不要。
這個認知，讓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雖然是他的師娘，輩分上壓着他。
可實際上，自己也只是比他大了十歲而已。
在江湖上，年紀相差十幾歲的夫妻，也並非沒有……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寧中則自己就嚇了一跳，臉頰瞬間變得滾燙。
我……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她連忙甩甩頭，想把這大逆不道的想法趕出腦海。
可清晨的山風從洞口灌入，帶着刺骨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火堆雖然帶來了溫暖，但範圍有限。
她下意識地，朝着火堆靠了靠。
而另一邊，失血過多的令狐沖也感覺寒冷難耐，本能地向着熱源挪動身體。
不知不覺間，兩人因爲太冷，肩膀緊緊地靠在了一起，共同汲取着那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寧中則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她的心神，全被那壯麗的日出和自己混亂的思緒給占據了。
她呆呆地看着洞外的晨光，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令狐沖，卻沒有看日出。
他側過頭，呆呆地看着身邊的師娘。
晨光爲她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暈，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微小露珠，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光。
臉上的絨毛翻着金色。
她的鼻梁秀挺，嘴唇因爲寒冷而有些泛白，卻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韻味。
那份屬於成熟女子的風韻，與此刻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脆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令狐沖看得癡了。
他忘記了傷口的疼痛，忘記了彼此的身份，也忘記了未來將要面對的一切。
他的眼中，只剩下眼前這張絕美的臉龐。
他情不自禁地，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
“好美……”
聲音雖輕，但在寂靜的山洞裏，卻足以讓身邊的人聽到。
寧中則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忽然聽到這句呢喃，身體猛地一僵。
她緩緩地轉過頭，對上了令狐沖那還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瞬間明白，他說的“好美”，指的不是日出。
“轟”的一下，她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臉頰，再次燒得通紅。
一股又羞又氣的怒意直沖頭頂。
她那秀麗的眉頭猛地簇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厲聲喝道：
“你說什麼？！”
這一聲斷喝，中氣十足。
令狐沖如夢初醒，嚇得一個激靈，連忙低下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敢再看她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