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四年三月,大宋京師東京汴梁東北方向三十裏處的陳橋驛。
空氣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
梁山軍校何成,脖頸上橫着鋼刀,刀刃已壓出血線。
他雙眼赤紅,死死盯着面前那個穿着嶄新官袍、淚流滿面的男人——梁山泊主,“及時雨”宋江。
“哥哥……小弟,去了!”何成嘶吼一聲,便要引刀自刎。
他殺了克扣軍糧、辱罵梁山兄弟的狗官李虞侯,如今,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宋江招安大計的順利進行。
“兄弟,慢走!”宋江噗通跪地,磕頭不止,哭聲悲切,卻字字如刀,逼人去死。
來了!
人群之中,九紋龍史進瞳孔驟然收縮。
他穿越而來兩個月,等的就是這一刻!
前世是共和國陸軍指揮學院的畢業生,熟讀水滸傳和毛選。
此刻,看着何成橫刀,宋江跪哭,他比誰都清楚——這一刀下去,梁山一百單八將的悲劇就正式開幕了!
招安?招個鳥安!
征方臘十去七八,活下來的,也被鳥盡弓藏,不得好死!
他史進,絕不走這死路!
“何成兄弟!刀下留情!”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了死寂的場面。
史進推開衆人而出,瞬間成爲全場焦點。
宋江的哭聲戛然而止,抬頭看向史進,眼中閃過一絲驚怒,但旋即被更深的“悲慟”掩蓋:“史大郎!休要胡言,免得誤了招安大事!”
史進根本不看他,一雙虎目只盯住何成握刀的手:“何成兄弟!你今日爲了一口醃臢氣,殺了個該殺的狗官,就要自盡謝罪。那我問你,明日再有高俅的走狗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撒尿,我們兄弟是殺,還是不殺?”
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周圍越聚越多的梁山兵將,聲音陡然拔高:“若殺,是不是個個都要像你這般自盡?若不殺,我們當初扯旗梁山,聚義替天,反抗的又是什麼?就爲了今天穿上這身官皮,再回去當條忍氣吞聲的狗嗎?!”
“轟——!”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史大郎說得在理!”
“這鳥氣,老子受夠了!”
“不能讓何成兄弟死!”
……
宋江臉色瞬間鐵青,指着史進,手指都在發抖:“史進!你……你到底要做什麼?!真要壞了梁山的前程嗎?!”
史進踏前一步,與宋江針鋒相對,聲音冷得像冰:“公明哥哥,我倒要問問你,用自家兄弟的性命,去保一紙招安文書,這到底是梁山兄弟們的前程,還是你公明哥哥一人的前程?!”
這話太毒,太誅心!
直接撕開了宋江那“忠義”的遮羞布!
宋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氣得渾身哆嗦:“放肆!放肆!!”
他眼神下意識地掃向史進身後。
只見二龍山的魯智深、武鬆,不知何時已抱臂而立,虯髯怒張,眼含煞氣。
少華山的朱武,羽扇輕搖,眼神卻深邃如淵。
更讓他心寒的是,阮氏三雄也由操刀鬼曹正帶着,分開人群走了過來,看他的眼神,冰冷刺骨。
元老系,三山系……都動了!
宋江心頭狂震。
他這才驚覺,史進絕非一時沖動。
這九紋龍,早已不是那個莽撞的少年郎,他背後站着的是半個梁山!
史進將宋江的驚懼盡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這兩個月,可不是白混的。
結交豪傑,分析利害,等的就是今天這場兵諫!
“公明哥哥,”史進的聲音壓過騷動,字字清晰,“弟兄們把命交給你,是讓你帶着大家尋一條活路,奔一個前程!不是讓你拿着兄弟的血,去染紅你自己的官袍!”
他再次看向何成,聲若洪鍾:“何成!把刀放下!今日有我在,有魯師兄在,有阮家哥哥在,有這許多不甘心做狗的兄弟在,我看誰敢逼死你!”
“說得好!”花和尚魯智深一聲怒吼,宛如金剛怒目,“這世道黑得跟灑家的直裰一樣,洗不幹淨了!招安?招安個屁!”
武鬆也按住了腰間的戒刀,目光如電:“哥哥,這安,招得憋屈!”
阮小七更是直接跳到一輛糧車上,高聲喊道:“若是晁蓋天王在世,斷不會如此!”
林沖雖未言語,但那緊握丈八蛇矛、微微顫抖的手,表明了他內心的激蕩。
高俅……又是高俅的人!
群情洶涌,如浪如潮。
宋江被這鋪天蓋地的反對聲浪包圍,面色慘白如紙。
他看着放下鋼刀的何成,再看看周圍那一張張憤怒、失望、不甘的面孔。
他精心策劃的“逼死何成,穩住招安”的大戲,徹底演砸了!
史進深吸一口氣,知道火候已到,拋出了最終的重磅炸彈,他環視全場,聲如雷霆,問出了那個所有人心底都不敢想的問題:
“公明哥哥!弟兄們!睜開眼睛看看!這裏是陳橋驛!是當年趙匡胤黃袍加身之地!”
“如今我梁山全夥人馬在此,天下無敵!爲何非要搖尾乞憐,去受那昏君奸臣的窩囊氣?!”
他目光灼灼,最終定格在面無人色的宋江臉上:
“這江山爲什麼只有姓趙的坐得?難道我梁山的好漢,就坐不得嗎?!”
史進這句“難道我梁山的好漢,就坐不得嗎?!”,如同驚雷,炸得全場死寂。
剛趕到的黑旋風李逵聽得真切,毛茸茸的胸膛拍得砰砰響,兩把板斧往腰後一插,狂吼道:“史大郎說到俺鐵牛心坎裏了!殺進東京,扶保宋大哥坐龍庭!強過受這鳥氣!”
宋江臉色瞬間鐵青,官袍下的手指死死攥緊,指甲掐進肉裏。
“黑廝無禮!左右與我推去,斬訖報來!”他聲音嘶啞,帶着殺意。
“哥哥且慢!”史進一步踏出,將李逵護在身後,目光如電掃過全場,“鐵牛哥哥不過說了句真心話,何時我梁山連真話都容不下了?”
他逼視宋江,聲音斬釘截鐵:“若哥哥執意招安,恕小弟不能奉陪!”
“不能奉陪?”宋江眼角抽搐,“你要背叛梁山?”
“背叛?”史進冷笑,聲震四野,“林教頭被高俅害得家破人亡,如今還要作他的下屬?今日因爲了殺來高俅的走狗李虞侯,就要逼死何成,明日是不是就要把我們的人頭送給蔡京、童貫當賀禮?!”
字字誅心!
在場的老弟兄無不動容,人群中響起壓抑的議論聲。
悄然到場的智多星吳用輕搖羽扇,湊到宋江耳邊低語:“哥哥,強留不得,恐生大變。”
他嘴上勸和,暗地裏已給戴宗使了眼色,讓他調集人手。
宋江心亂如麻。
放史進走?
反對招安的人必然跟隨,他招安的籌碼就減輕了!
沒有何成的人頭怎麼向高俅交代?
就在這時,馬蹄聲如雷!
降將派的關勝、呼延灼、董平、張清、索超、徐寧等人縱馬而至,面色凝重。
另一邊,揭陽嶺系的李俊、張橫也帶人包抄過來,浪裏白條張順的手已按在分水刺上!
二龍山的張青、孫二娘、施恩、曹正見狀,立刻握緊兵刃,針鋒相對。
阮小二默默上前,將阮小五、阮小七護在身後,三兄弟呈犄角之勢,把何成牢牢護在中間。
阮小七更是冷笑,右手摸向了腰間匕首。
強援到場,宋江膽氣頓壯,厲聲道:“梁山不是菜園門,豈容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熟讀水滸的史進當然看透了當下的局面。
降將派關勝、呼延灼等人,都是朝廷舊將,一心盼着招安回去當官,是鐵杆投降派!
這就有點類似海龜,寧可給別人當孫子,也硬不起腰來當回爺。
但他們群龍無首,誰也不服誰。
揭陽嶺派李俊、張順等人,雖不願招安,卻不得不站在宋江一邊,沒有宋江,他們在梁山難以立足。
“公明哥哥!”史進聲音壓過騷動,“梁山是兄弟們的梁山,不是你一人的私產!弟兄們的命,更不是你的墊腳石!”
“上了梁山,就該同生共死!誰走,誰就是背叛!”宋江嘶吼。
一直冷眼旁觀的魯智深,猛然踏前一步,威風凜凜:
“宋公明!”花和尚聲若雷霆,直視宋江:“灑家要走,你待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