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祝清安每隔一天便要去暴君那抄寫佛經,一開始她連小歇會兒都不敢。後來去的多了,蘇大監好似看不過去,予她每晚能在小榻上休息一晚。
當然,沒有暴君點頭,他人也做不了主。
想來暴君也沒有喪心病狂到要熬死她的地步,否則,通宵達旦寫一晚上經文,第二日還要上學宮,再是身強力壯的人也熬不了幾日。
祝清安一大清早從帝王寢宮出來,昨夜在小榻上佝僂一晚,自是比不上在自己宮殿內的那張大床上來的自在。
這會兒她正腰酸背痛着呢。
好在昨夜應當是最後一晚,佛經都抄完了,要捉她錯處也得有理才行。
祝清安別的不提,因爲前世職業的影響,一手毛筆字也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相當拿的出手。
她匆匆回到宮殿,拿了些去尚書房要用到的筆墨紙硯,馬不停蹄趕往尚書房。
明明身體很疲累,心底卻狠狠鬆了口氣。白天上學,夜裏還得給暴君抄佛經的日子,今天過後就能結束了。
天選牛馬的快樂就是如此簡單!
只是如今的她全然不知,宮中竟因她多次留宿於帝王寢宮漸漸升起一股流言。
下朝後,宴驚寒拾起妥善擺放在案幾上的佛經。
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眼簾,每一筆都幹脆利落,觀其如賞傲然雪中梅,冷厲透着鋒芒。
偶有幾處停頓也無甚影響。
端的是字如其人。
宴驚寒眉梢輕挑,修長指尖狀似不經意劃過紙上小字。
“陛下可是有不妥之處?”
他看的時間太長,蘇大監着實爲那位祝公子捏了把汗。當今陛下的脾性說直白些就是喜怒不定,上一刻還能與人談笑風生,下一刻便能因爲一些小事將人拖下去行刑。
也不知,這能破例在帝王寢宮待了好些時日的祝公子會是什麼定數。
說來也怪,陛下從未對一人如此特殊過,便是後宮的妃嬪也從未傳召踏進過帝王寢宮半步。
若說是想選定其爲繼承人,未免又過於冷待。
蘇大監突兀想到近來宮內盛起的謠言。
他初次聽聞不過板着臉斥責了下屬幾句,如今想起不免細思極恐。
陛下後宮佳麗三千卻從未寵幸任何一人,從前他只當是因爲陛下現今對男女之事並不在意,但若是……
蘇大監不敢再想,忙用袖子拭去額上冷汗,慌忙低下頭。
宴驚寒放下手中佛經,抬手解開冠帶,姿態散漫,“送進宮的共有幾人?”
蘇大監汗顏,“除祝大人家的公子外還有秦大人、李大人、許大人家的三位公子。”
說完後他不免在心底暗想, 您把人招進宮也汰不重視了。外界傳言都不知傳到何種境地,當事人卻連招了幾人都不記得,實在是肆意到了極點。
“進宮這麼些時日,吾倒是還未傳召那幾人。”宴驚寒輕笑,指腹摩挲過棉紙,“不若去瞧瞧。”
蘇大監心頭一顫,面上卻不顯,跟隨王駕朝尚書房去。
尚書房,祝清安提筆落下最後一字,長舒口氣,與身旁坐着的許榮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忐忑。
該來的總會來。
將課業上交給太傅,毫不意外被沉下臉來的太傅批鬥一番。
祝清安垂首靜靜聽着,看似淡定,實則恨不得當場掏個洞鑽進去算了。
丟臉,太丟臉了。
相比她,早已習慣的許榮淡定的多。
兩人在學宮當是‘數一數二’,墊底的位置輪着坐一遍。
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太傅總算將畢生所學運用了個遍,放過了他們。
祝清安和許榮走出學宮,迎面便遇上秦岐觀與李若寧兩人。
許榮與李若寧是相見兩厭,一見面雙雙扭過頭去。
祝清安看着秦岐觀,不免有些尷尬,她匆匆朝對方一點頭,便要拉着許榮先行離開,只剛一抬腳,身後就傳來喚聲。
“祝兄。”見她轉頭,秦岐觀微微一笑,接着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祝清安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宮道上那次,除開那次兩人平時也並無交集,也不知這會兒有什麼可聊的。
想歸想,但對這位皇位熱門繼承人選,她本着不深交不得罪的想法還是同意了。
柳樹下,柔風拂過,柳絲輕搖,棉絮飄飛,仿佛雪花漫天。
祝清安收回視線,望向面前的男人。
秦家大公子,氣質溫和,分明是冷硬的長相卻在笑起來時透出些不同於其他世家子的溫柔來。
“祝兄可知近來宮中流傳的謠言。”秦岐觀開口,嗓音不疾不徐。
祝清安蹙眉,“不曾。”
秦岐觀沉思片刻,笑着道:“祝兄可否告知在下,近些時日陛下召你,所爲何事?”
祝清安驚訝一瞬,隨即了然,這人難道是覺得她會威脅到他的位置?
畢竟當今陛下對於他們四人漠視非常,要不是暴君知曉她的身份,她都要以爲他壓根不記得還有他們這幾號人。
思及此,她當然不能讓對方誤會,萬一這人表裏不一看着是個老實人實際上陰狠手辣爲了皇位不擇手段,暗地裏給她下點絆子都夠她喝一壺的了!
“秦兄有所不知,許是惹怒了陛下,他讓我抄了幾夜的佛經。”說着,祝清安適時露出一個苦悶的神情,“這幾天陛下召我過去也只是讓我在外間罰抄經文。”
秦岐觀眸中多了絲探究,樹蔭下神情明暗交織,讓人分辨不清。
許久,他輕笑一聲,寬慰起來,“祝兄安心,陛下許是想磨礪你一番也說不定。”
扯吧你就!
祝清安淺笑敷衍回了兩句。
兩人站在樹下皆姿容俊美,遙遙望去,竟比春日美景還要賞心悅目。
“陛下?”
蘇大監剛一開口,便被宴驚寒抬手制止。
他看着在柳樹下狀似相聊甚歡的兩人,目光辨不出喜怒。
到底年歲相仿又一同進宮,親近些也在所難免。
宴驚寒未再瞧那二人,好似忘記了來時的目的,轉身擺駕離去。
行至一半,他腳下一頓,冷聲道:“少年亦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若要坐上朕的位置,怎可如此閒散。傳令下去,學宮中所有課業當翻一倍。”
“是!”
蘇大監心中駭然,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陛下此舉,並非表面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