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向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屋裏那股子清苦的草木靈氣裏,好像還混着點別的味兒。很淡,是林晚月身上那股子皂角混着慌裏慌張的味道。他手指無意識地搓了搓,好像還能感覺到她手腕皮膚的涼,還有底下那突突直跳的脈搏。
身體裏,那個原來韓向一留下的意識,因爲後山那出戲完全沒按“劇本”走,正跟瘋狗似的亂撞,一個勁兒地催他去“安慰受驚的蘇師妹”,去“收拾不懷好意的林晚月”。
安慰?收拾?
韓向一在心裏冷笑,他那強大的神識像冰水似的澆下去,輕易就把那點吵鬧給壓滅了。照着那破書的安排,像個木偶似的去演那些愛恨情仇,最後要麼爲情所困,要麼變成只知道殺人的瘋子?太沒勁了。
比起那些,他現在對那個能面不改色掏出塊皂角、能當衆說自己要“拉肚子”、能對着綁匪喊“差評”的女人,興趣可大多了。她那雙總想藏着害怕的眼睛裏,好像知道些什麼……是在怕那個“未來”的、會把她做成燈籠的瘋批魔尊吧?
所以她才這麼拼命,用這種離譜的法子,想改命。
“躲?”韓向一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嘴角扯了一下,沒什麼笑意,眼底卻暗沉沉的,“我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他忽然覺得,這個穿書來的世界,好像也沒那麼煩人了。逮一只知道未來、還想拼命改命的小獵物,比當個情聖傀儡,好玩多了。
接下來幾天,韓向一面上還是那個話不多、有點天賦的外門弟子,該修煉修煉,該做任務做任務,跟蘇清羽也保持着不遠不近、符合“原主”人設的距離。但他更多的心思,就像一張看不見的網,悄悄罩在了林晚月周圍。
他發現,這女人躲他的本事,簡直能出本書。
宗門上課,只要他在,她要麼提前跟管事捂着頭說“突然有感悟要閉關”(結果轉頭就有人看見她在後山偷偷摸摸烤紅薯),要麼直接“老毛病犯了”(抱着肚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飯堂吃飯,只要他高瘦的身影在門口一晃,哪怕她剛排到最愛的紅燒豬蹄,也能立刻放下碗,一本正經跟旁邊人說“突然悟了要靜心”或者“想起來丹爐火好像沒關”,然後溜之大吉。
連去藏書閣看玉簡,她都搞出一套“韓向一警報”。不知道花了幾塊靈石,買通了個外門小童,蹲在去藏書閣的路上放哨,一見他往這邊走,立馬報信。韓向一幾次“順路”想去藏書閣,都只遠遠瞧見她一個倉皇躲進書架深處的背影,裙角都帶着驚嚇的弧度。
這老鼠躲貓的戲,非但沒讓韓向一生氣,反而看得他越來越覺得有趣。他甚至開始不動聲色地“配合”她躲。
比如,他要去哪兒之前,會故意在人多的地方提一嘴,或者選條繞遠點的路,給她留足“預警”和“逃跑”的時間。然後他再慢悠悠晃過去,用神識感覺空氣裏殘留的那點她身上的皂角味和驚慌氣兒,想象她這會兒正怎麼手忙腳亂、心驚肉跳地找地方藏。
他都有點佩服她這爲了活命啥都敢幹的勁兒了。比那個只會掉眼淚、等他去救、按部就班的蘇清羽,生動多了,也……順眼多了。
這天,宗門發了新任務,所有外門弟子都得分組去“迷霧谷”采一種叫“清心草”的靈藥,用來煉抵抗心魔的丹藥。迷霧谷那地方地形亂,常年有薄霧,稍微幹擾神識,裏頭還有些低級妖獸,算是個有點小危險的任務。
任務榜前面擠滿了人。韓向一抱着劍,靠在遠處一棵歪脖子老樹下,眼睛掃過人群,準確停在了那個努力想把自己藏起來的人身上。
林晚月擠在人堆裏,踮着腳,緊張地盯着管事弟子手裏的分組玉簡,嘴唇動啊動的,像在念經祈禱。那副生怕跟他沾上邊的樣子,讓韓向一心情不錯。
管事的開始念名單:
“第三組,韓向一、趙虎、錢小多……”
聽到這兒,林晚月繃着的肩膀一下子鬆了,偷偷吐了口氣,臉上甚至露出點“逃過一劫”的慶幸。
韓向一眼神動了動。
然後,管事的聲音又響起來,穩穩當當:“還有,林晚月。”
那口氣卡在了林晚月嗓子眼。她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臉上的血色唰地退幹淨,變得死白,眼睛瞪得老大,寫滿了不敢相信和……絕望。
韓向一看着她這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嘴角勾起一點幾乎看不見、卻深到眼底的笑。
很好。
迷霧谷,遊戲該玩點新花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