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黃埔軍校,入學大考。
廣州高師的校舍外,人頭攢動。
數百名從全國各地匯聚而來的青年才俊,個個意氣風發,躊躇滿志。
他們是這個時代最新鮮、滾燙的血液。
眼中閃爍着對革命的憧憬與對未來的渴望。
林征按照自己的參賽號,找到了對應的考場和考桌。
一切都與後世的考場別無二致,肅殺,安靜。
然而,當他抬頭看向講台時,心中卻咯噔一下。
不對勁。
監考席上坐着的,並非登記表上那兩位普通的文書,而是兩位分量重到能壓垮屋頂的大人物——
鄧演達!
張申府!
林征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會是沖着我來的吧?”
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飛速掃視考場內的其他考生。
沒有胡中南,沒有蔣先雲,沒有陳更......一張張,全是陌生的面孔。
想來,都是些在歷史上不出名的人物。
當排除所有的一切。
那剩下的唯一的不可能,也就成了可能!
答案,顯而易見。
這兩位黃埔的巨擘,屈尊降貴,還真就是沖着他林征一個人來的!
這讓他有些不太理解。
自己那天的言論,當真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這....不至於吧?!
林征苦笑。
倒也沒什麼關系。
他有足夠的理論自信和歷史底蘊,對於這次考試,心中並無太大壓力。
然,林征沒有壓力,不代表別人沒有!
考場內的其他學員,在看清監考官是誰後,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無他!
一個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幹將鄧演達!
另一個,更是不得了,是把馬列主義帶入國內的第一人——張申府!
被這兩位巨頭監考。
衆人只覺得筆杆子都有千斤重,心中壓力倍增。
“當——”
鍾聲敲響。
“考試開始。”
試卷發下。
林征深吸一口氣,看向第一題。
同他記憶中的一般,那個在黃埔歷史上留下了無數“滿分答卷”的經典考題——
“試論華國貧弱之原因。”
這題,不難。
難的是,想要答好,必然要費一番天大的功夫!
爲什麼?
無他,中國貧弱之原因,幾乎是一眼可以看到的。
閉關鎖國、思想僵化、國力衰弱、列強入侵......
可,這只是“表面原因”。
而內在......究竟是什麼?!
林征沒有急着動筆。
他拿起草稿紙,在上面緩緩落筆,寫下了幾個關鍵詞:
【生產力與生產關系】
【階級的固化與剝削】
【思想的奴役(儒家之弊)】
【地緣之困】
他足足思索了五分鍾,才將腦中那些來自未來的、經歷過血火驗證的理論,與當下國情相結合。
最終,開始動筆。
考場內,一片寂靜,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鄧演達和張申府,在考場內走來走去。
看到有意思的答案,他們便會駐足,仔細觀察片刻。
這“駐足”,對於考生而言,簡直是公開處刑,搞得被“觀察”的學員緊張得滿頭大汗,筆都快握不住了。
張申府,是被鄧演達硬拉過來“湊數”的。
他本人的主要精力還在“理論”上,對這“招生”之事,並不怎麼上心。
他只是背着手,面無表情地走着,目光在試卷上隨意掃過。
千篇一律。
都是“清廷腐敗”、“列強可惡”之類的陳詞濫調。
他心中暗自搖頭。
他感覺這些答案都太過無聊。
想來,這滿屋的學生,終究還是擺脫不了思想的局限性,算不得真正的頂尖人才。
真正的人才,恐怕還是得看蔣先雲那幾位。
他正感到無聊,腳步,卻在林征的桌邊,停下了。
他本是隨意一瞥。
可那試卷開頭的第一句話,便讓他瞬間移不開目光!
【......貧弱之根,不在外敵,而在內身。非國力之弱,乃“人”之弱也。非“人”之弱,乃“思想”與“制度”之奴役也......】
張申府的瞳孔,猛然一縮!
他下意識地彎下腰,仔細地、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思想上,以儒家“中庸”、“忍耐”爲枷鎖,鎖死四萬萬同胞反抗之精神......】
【......制度上,以“封建地權”爲根本,行敲骨吸髓之剝削,致使生產力千年停滯不前......】
【......民不聊生,則國何以強?思想被困,則國何以新?】
【故而國弱,非軍事,政治,經濟弱,而是人弱!】
【人弱,則國弱,非有頂尖軍事所能救也、非有新潮思想所能救也、非有勝仗前程所能求也!】
【....】
看着試卷上,不斷列出的回答。
張申府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一旁的鄧演達,見張申府這個大忙人竟然停在原地不動了,也好奇地走了過來。
他順着張申府的目光,看向了林征的答卷。
只看了一眼。
鄧演達的腳步,也停在了原地。
這種主觀性極強的論述題,根本不用擔心抄襲。
故而,這兩位“監考官”的“圍觀”,也談不上什麼“玩忽職守”。
當然,就算真是玩忽職守,這考場裏,乃至這座黃埔,又有幾人能“壓力”他們二位?!
考場後排,已經有學員答完了題,正在檢查。
也有人仍在苦思冥想,抓耳撓腮。
而當他們注意到,考場中那兩位“大神”,竟同時停在了同一個考生的桌旁,並且......一動不動,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時......
所有人的心中,頓時了然——
今天,怕是要有了不起答案,出現了!
那考生,怕是了不起的人物!
...
與此同時,辦公室。
廖仲愷得知鄧演達拉着張申府,竟然親自跑去監考林征那個考場後,一拍大腿,便明白了。
“擇生,這是在幫我‘驗貨’!”
可明白歸明白,他心中,卻又擔憂了起來。
只是這份擔憂,並非爲他自己。
而是林征!
“我......我就不該把那小子捧這麼高!”
“擇生和鬆年,這兩個人,往那一站,那股子威勢......”
“那個林征,畢竟還只是個十八九歲的青年人。”
“被這兩尊‘大神’一左一右地盯着......這壓力也太大了!”
“萬一......萬一他因此發揮失常,考砸了......那豈不是白白錯失了一個人才?!”
“唉!擇生這事辦的,有些魯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