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平間。
“宋小姐,麻煩你確認一下屍體。”
法醫神情肅穆的拉開兩個冰櫃。
冷氣混着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又緩緩散開,露出一抹殘缺的綠色。
宋初宜眼尾迅速描紅,雙手顫抖靠近。
“媽媽,我穿這件綠色新裙子和爸爸,還有弟弟一起吃飯好嗎?他們會喜歡我嗎?”
“媽媽,他們要是喜歡我了,是不是也會喜歡你?”
“媽媽,他們都不相信你沒傷害阮阿姨,但念念永遠相信你,也永遠陪着你,拉鉤哦......”
宋初宜下意識看向女兒的手,原本白嫩的小手,現在唯獨缺失了拉鉤的小拇指。
總是對着她笑的小臉,此時毫無生氣耷拉着。
仿佛在訴說着歉意,媽媽,對不起,不能陪你了。
宋初宜的眼淚奪眶而出,滴落在念念的臉上,她連忙擦掉,生怕嚇到念念。
可越是克制,她的眼淚越是洶涌,沒入唇齒後,鹹苦的滋味讓她脖頸青筋凸起才艱難開口。
“念念,我的念念......”
陪同的女警於心不忍。
“宋小姐,請節哀,小朋友的屍體已經縫合完整,不過你媽媽......由於綁匪用了腐蝕液體,她爲了保護你女兒屍體被損害的很嚴重,無法縫合了。”
聽聞,宋初宜看向另一邊,瞳孔一震,靈魂仿佛被硬生生剝離。
愛美的媽媽上半張臉已經被完全腐蝕,深可見骨,保留下來的雙唇沾着髒污。
宋初宜眼淚更加洶涌。
她扯着袖子小心翼翼爲媽媽擦拭唇上髒污。
“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口紅顏色,今天早上......”
早上,媽媽還對着鏡子擦口紅,嘴裏嘮叨不停。
“初宜,我也看開了,既然你決定和他分開,那就分開吧,反正他也要娶別人了,咱們祖孫三人好好過日子。”
“只是,媽媽心疼你,你那麼愛他,爲他吃了那麼多苦。”
聲音還未消散,那個心疼自己的媽媽卻漸漸虛化,最後只剩下一張一合的唇。
宋初宜伸手卻什麼都觸碰不到。
她用力呼吸,任由悲涼在喉間滾動。
“我......我沒有媽媽了。”
冰冷白霧將女人環繞,哭聲壓抑又揪心。
女警想安慰她。
宋初宜卻自行擦掉了眼角的淚,聲音溫涼。
“我想立即帶她們離開。”
“好,你跟我去籤個字,順便領一下遺物。”
宋初宜替媽媽和念念拉好白布,轉身離開。
籤完字,證物袋中媽媽的手機亮了一下。
屏幕停留在九十九個未打通的電話。
是紀延。
恍惚間,宋初宜回撥電話。
她想知道紀延爲什麼放任綁匪虐殺她媽媽和女兒?
明明她已經成全了他和阮清歌。
電話接通,對面傳來溫馨浪漫的音樂聲。
還有男人清冷的呼吸聲。
“還沒死?”
“你第一次算計我睡了宋初宜,第二次算計我公開她,就應該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愛她,包括長得像她的女兒。”
“今天我和清歌結婚,只有你們都消失了,宋初宜才會消停。”
冰冷徹骨的聲音卻在下一秒變得溫柔無比。
“紀總,接新娘子嘍!”
“來了。”
嘟嘟嘟......
對於他不愛自己這件事,宋初宜早已麻木。
可親耳聽到他因爲自己不愛女兒,甚至設計綁架虐殺,她心痛到窒息。
偏偏此刻,身後傳來綁匪囂張的笑聲。
“你是家屬?哈哈哈,她們叫的好大聲!讓我好興奮!尤其是那個小的一直在喊爸爸救救我!”
“可惜啊,爸爸不要她啦!”
警察控制住綁匪,爲難看向宋初宜。
“宋小姐,抱歉,他有精神疾病,犯案時正是發病期,可能......”
這意味着他受不到重罰,更無法指控紀延。
瞬時,宋初宜眼底染上血色,抓起桌上的裁紙刀沖向綁匪。
卻被警察攔腰擋住。
綁匪猖狂大笑:“這是你的錯,看看你找的好男人!”
咣當一聲, 裁紙刀掉落。
他說的對,都是她的錯,她不該愛上紀延!
不該相信真心換真心!
她好恨!
恨紀延!更恨自己!
眼淚翻涌時,門外走廊,陽光鋪着金光,勾勒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她們正在揮手。
“媽媽!”
“初宜。”
宋初宜不再掙扎,任由劃破的掌心鮮血淋漓。
媽,念念,等等我。
......
海邊。
宋初宜迎着海風,抱緊了懷中的包。
裏面是念念和媽媽的骨灰。
而不遠處,一艘遊輪張燈結彩。
那是紀延送給阮清歌的結婚禮物,價值百億。
他們的婚禮也將在這裏進行。
天空彩霞映照,奢華的婚車緩緩停下。
男人沉斂矜貴的身影跨出車外。
海風吹動他額前發絲,眉眼深邃,鋒銳的輪廓暈染着清冷,更顯疏離和遙遠。
挺括的西裝胸口,胸花尤爲刺眼。
新郎,紀延。
冷眸靜謐無波的掠過宋初宜,他依舊選擇視而不見。
除了那通電話,上次他主動說話,是四年前阮清歌回國那天。
“宋初宜,你敢動她一下,我會讓你付出一切代價。”
從此,她成了嫉妒傷害阮清歌的惡毒女人。
就連維護自己的女兒也成了厭惡的對象。
宋初宜上前,卻被一道身影迫不及待撞開。
“你給我滾開!壞女人!”
十歲的男孩,身高已經快趕上宋初宜了。
是她難產大出血生下的兒子,也是念念的龍鳳胎弟弟。
自從認識阮清歌後,他再也沒有喊過她媽媽。
面對唯一的血親,宋初宜下意識抬手想再摸摸他。
“晏晏。”
卻聽到他冷冷抱怨。
“她們都死了,你爲什麼還不死?”
宋初宜手一僵:“晏晏,你說什麼?”
“叫你去死呀?爸爸說了,她們死了,就輪到你死了,那阮阿姨就是我唯一的媽媽!誰要你這麼沒用的女人做媽媽?”
晏晏嫌棄切了一聲,轉身跑向那道潔白的身影。
“媽媽!”
一身天價婚紗的阮清歌摸了摸他的腦袋,又挽住了紀延。
儼然幸福的一家三口。
她看向宋初宜,笑得溫柔,眼底卻是勝利者的嘲諷。
賓客雲雲,都是極盡嫌棄的目光。
宋初宜明白了,所有人都希望她死。
她望着錯付一聲的男人,冷嘲道:“紀延,恭喜你,得償所願。”
包括......讓她死。
紀延微頓,眼底冷漠層層落下。
快要看清她懷中之物時,船上一聲吉時到,他牽着阮清歌頭也不回走了。
最後的最後,他也不願意和她說一句話。
宋初宜也轉身離開。
伴隨着結婚進行曲和祝福聲,她抱緊骨灰一步步走入海中。
“媽,念念,來生我們祖孫三人再好好過日子。”
冰涼的海水一點點漫過她的雙腿。
海風吹動裙擺,系在腰間的平安鈴鐺叮當作響。
仿佛在給她指路。
直到海水淹沒鈴鐺和她。
宋初宜緩緩閉眼,任由身體下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黑暗中有人遊向了自己。
一雙手用力抱住她。
陷入黑暗時,她依稀看到那人說了什麼。
好像是......我陪你死。
......
海底的靜謐突然被腳步聲切割。
華麗的水晶燈,照得宋初宜眩暈。
直到身後有人推了推她。
“初宜!你傻站着幹什麼?紀延已經被送進房間了,你還不去!”
“媽媽,你的臉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