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掠過，竹影婆娑，柳長青的道袍被山風卷起。
他在院門前落定，便聽見門內傳來柳若霜帶着幾分慵懶睡意的聲音：“爹爹這般匆忙趕來，是宗門着火了，還是山門讓人踹了？”
聞聲，柳長青緊繃的臉色一緩，宗門着火也好，山門被踹也罷，與他何幹？
他分明擔心的是屋內之人的安危。
見她無事，他輕飄飄應道：“應當不是什麼急事，我去看一眼就回。”
六道警示鍾響，意味着宗門可能面臨外敵入侵或重大變故，需全員戒備，各峰峰主與長老須即刻前往主峰商議對策。
柳長青身爲青雲宗長老，也理應到場。
“我也去瞧瞧。”柳若霜推門而出，臉上帶着淺淡笑意。
柳長青見她衣衫單薄，睡眼惺忪，忙道：“一點小事，何須你親自前往？”
又沉聲罵道：“如今宗門這些人，真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一點風吹草動就敲鍾，越發沒有出息了！”
柳若霜是輕輕一笑：“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去透透氣也好。”
柳長青不再多言，揮手召出一柄塵封已久的靈劍，帶她御風而起。
俯視腳下靈氣稀薄、山石漸露的雪柳峰，柳若霜輕聲笑道：“照這麼下去，再過幾年，咱們雪柳峰怕是要改名叫‘禿石峰’了。”
自從她重傷難愈，雪柳峰門下弟子多有離散，資源也日漸匱乏。
柳長青仍不惜代價爲她尋藥續脈，以致雪柳峰衰落之快，已是肉眼可見。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遠處那雲霧繚繞、靈光沖霄的主峰——青雲峰。
作爲立宗數千年的根基之地，可謂仙家盛景。
宗主雲霄，化神中期修爲，威儀赫赫，此刻正端坐於承宗殿上。
當柳長青帶着柳若霜踏入承宗殿時，原本喧雜的大殿頓時一靜。
衆人見到他身後的柳若霜，目光中頓時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煩。
柳若霜面色蒼白，身形單薄，卻步履從容。
她無視那些刺人的目光，嘴角依舊噙着那抹淺淡的笑意。
“你怎麼來了？” 高座上的雲霄開口，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溫度。
柳若霜抬眼迎向他，不疾不徐道：“師尊敲響警世鍾，召集全宗，弟子身爲親傳首席，豈能缺席？”
雲霄面色一沉，卻被噎得無言以對。
確實，她雖已是廢人，可親傳大弟子的名分仍在。
“大師姐重傷初愈，還是多休息爲好。”
一旁的梅清雪柔柔開口，聲音甜美卻帶着針尖：“這六道警世鍾的含義，您怕是都忘了吧？”
柳若霜轉向她，嫣然一笑，緩步走到她面前，“小師妹，師姐身子弱，站不得久，你讓讓。”
話音未落，她便輕巧地坐下，將梅清雪從那個本屬於首席弟子的位置上擠了下去。
梅清雪猝不及防，被擠得一個踉蹌，頓時眼圈泛紅，委屈地望向雲霄。
“柳若霜！”性格急躁的五師弟姜燦立刻站了起來。
柳若霜卻搶先抬手，笑眯眯地打斷他：“五師弟不必激動，師姐我坐回老位置就好，不必特意招呼。”
她這才重新看向臉色難看的梅清雪，語氣輕鬆，卻字字清晰：
“六道警世鍾的含義，我比誰都清楚。想當年，便是九鍾齊鳴的生死關頭，我也曾立於衆人之前，守護宗門安危。”
她目光掃過殿中曾與她並肩的幾位師弟，幾人皆面露慚色，避開了她的視線。
“如今我修爲雖失，卻從未忘卻宗門栽培之恩。警世鍾響，必是宗門有難，我雖不能執劍，仍願盡一份心力，出謀獻策。”
柳若霜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雲霄一時尋不出錯處，只得冷哼一聲，算是默許她留下。
見師尊默許，一旁的雲飛揚霍然起身，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小師妹，你來坐我這裏。”
這般的溫聲細語，是柳若霜從未在他這裏得到過的。
雲飛揚，宗主雲霄獨子，親傳弟子中排行第二，更是柳若霜名正言順的未婚夫。
只是如今看來，這位未婚夫的心思，似乎全系在了梅清雪身上，兩人之間流轉着某種不言而喻的曖昧。
梅清雪立刻柔聲推拒：“二師兄，這怎麼可以呢？我站在大師姐身邊就好。”
柳若霜眼皮都未抬，只淡淡揮了揮手：“站遠些，你擋着我的光了。”
“讓你坐，你就坐！”雲飛揚不由分說，一把拉過梅清雪，近乎強硬地將她按進了自己的座位。
他隨即轉向柳若霜，目光凌厲如刀，語氣森寒刺骨：“你既身子不好，就該在雪柳峰好生休養！縱有天大的事，我青雲宗堂堂三大宗門之一，難道還要靠一個廢……靠你來出謀劃策不成？”
他硬生生將已到嘴邊的“廢人”二字咽了回去，胸膛因壓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
柳若霜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只是那笑意冰冷，未曾觸及眼底。
她清冽如霜的目光淡淡掃過雲飛揚，心中嗤笑：區區金丹大圓滿，有頭無腦的貨色，也敢在她面前叫囂。
若非梅清雪將他當成寶貝似的搶了去，自己整日對着這等蠢物，怕是早已惡心至極。
思及此處，她竟轉而朝梅清雪投去一個意味不明的感激微笑。
梅清雪被這笑弄得一頭霧水，心底莫名泛起一絲慌亂。
柳若霜這才微掀眼簾，似是不經意地瞥了雲飛揚一眼，語氣慵懶卻帶着刺。
“二師弟，這都多久了，你怎麼還是毫無長進？”
“怎麼，莫非師姐我的修爲廢了，你的腦子也跟着一起廢了？”
雲飛揚天賦遠不及當年的柳若霜。
全仗着宗主之子的身份，資源堆砌才勉強修至金丹大圓滿，境界甚至不如老三。
往日他沒少低聲下氣求柳若霜指點。
此刻被當衆揭開傷疤，他頓時面紅耳赤，怒喝道：“柳若霜！”
柳若霜依舊淺笑盈盈，語氣輕緩卻字字誅心：“無能之輩才慣於狂吠，有能耐的人，向來只用實力說話。”
“昨日你殘害小師妹之事……”雲飛揚試圖轉移話題，厲聲指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