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玉的腦子飛速轉動,後背的冷汗已經浸溼了內衫,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她能感覺到裴昀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正牢牢地鎖着她。
眼看着劉媽和小丫頭已經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要來扶她。
就在這時,二樓走廊,裴母的房門“吱呀”一聲。
白佳玉耳朵一動,反應極快地往後退了一大步,躲開了劉媽和小丫頭的手。
“我沒有。”
她忽然抽泣,眼淚說來就來。
“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寡婦,爲何要刺殺裴老板?我與裴老板無冤無仇啊。”
她抬起眼,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倔強地不肯落下。
“裴老板,若您是覺得我克死了丈夫,是個不祥之人,又或是嫌棄我是個鄉下來的鄉毋寧,污了您這金碧輝煌的宅子,您直說便是,可您不能這樣憑空污蔑我的清白,這比殺了我還難受哇!”
剛扶着牆走到樓梯口的裴母,正巧將這最後幾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一眼就瞧見樓下大廳裏,昀兒面色陰沉地站着,而白佳玉正紅着眼圈,渾身發抖,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淒慘模樣。
“這是在做什麼?”
“佳玉好端端的,怎的哭了?”
劉媽一驚,趕緊上樓去扶裴母:“老太太,您怎麼下來了?身子還沒好利索呢。”
“無礙。”
裴母擺了擺手,由劉媽攙着,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我聽着樓下吵吵嚷嚷的,就下來看看。”
她的目光在兒子和白佳玉之間來回掃了一圈,最後停在白佳玉那張掛着淚痕的小臉上,心裏頓時擰了起來。
自己這條老命,可以說是白佳玉給拉回來的。
這樣一個好孩子,如今卻在自己家裏受了天大的委屈,這還了得?
“佳玉,你跟嬸子說,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白佳玉憋了半天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嬸子,是我不好,裴老板疑心昨夜行刺他的人是我,要、要脫了我的衣裳查驗......”
話沒說完,她就泣不成聲。
裴昀只覺得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這小寡婦,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
還有這眼淚,說來就來?
名角兒都沒她會哭。
他剛要開口向母親解釋,卻被裴母一聲怒斥打斷。
“好個裴大老板!”
裴母聽兒子遇到行刺之事,心底擔憂,但又看他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
“得了兩天勢,尾巴翹上天了?佳玉是我請來治病的恩人,昨兒夜裏她守了我大半宿,給我扎針調理,什麼時候分身去刺殺你了?”
“再者說,你瞧瞧她。”
裴母將白佳玉拉到身前。
白佳玉順勢就軟軟地靠在她身上,更顯得弱不禁風。
“她這小身板,風一吹就倒,她能刺殺你?你壯得跟頭牛似的,她拿什麼刺殺你?拿繡花針嗎!”
裴昀擰着眉,有苦難言。
他總不能當着衆多人面,說他懷疑這個小寡婦昨夜爬上了他的床。
“媽,事情不是......”
“你給我閉嘴。”
裴母根本不聽他解釋,見他還不服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曉得了,你是看不起鄉下來的人,是不是?那你別忘了,你媽我早些年也是從鄉下泥地裏爬出來的,你是不是連我這個當媽的,也一並看不起?”
這話就說得重了。
裴昀咬緊了後槽牙,盯着白佳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風暴翻涌。
呵。
小寡婦真是好本事。
短短幾日,就把他母親哄得團團轉,拿他母親當槍使。
沒關系。
來日方長。
他有的是法子,查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昨晚那個該死的女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陰森森的,看得白佳玉心底發毛。
在裴母逼視的目光下,他微微欠身,聲音低沉。
“抱歉,白小姐,是我唐突了。”
白佳玉心頭那塊懸着的巨石,終於落了地。
今天的危機,解除了。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着搖了搖頭:“不、不怪裴老板。”
聽到這話,裴昀險些被氣笑了。
裴母狠狠瞪了兒子一眼,轉而柔聲勸慰白佳玉:“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他一個男人家,說話太粗心,你別往心裏去。”
白佳玉順從地點點頭,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還不忘關心裴母:“嬸子您也別氣壞了身子,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看着白佳玉和自己母親一唱一和,互相勸慰的和諧場面,裴昀冷着臉,一言不發。
當天,白佳玉又給裴母仔細診了脈,根據她今日的狀況,微調了藥方,寫好後親手交給了劉媽,仔仔細細囑咐了煎藥的火候和時辰,這才提着藥箱,在裴母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許成的老福特。
車子發動,緩緩駛離裴宅。
車上,許成幾次三番,悄悄從後視鏡裏去看後座那位白小姐。
她安安靜靜地坐着,側臉對着車窗,神色恬淡。
瞧着溫溫順順,一張嘴卻恁地厲害。
連昀哥都吃了癟。
鄉下來的女人,嘴皮子都這麼利索的嗎?
車子在孫家所在的弄堂口停下。
許成趕緊熄了火,跳下車爲白佳玉拉開了車門。
白佳玉提着藥箱下車,對着他微微頷首,輕聲道了句:“多謝。”
那聲音溫軟,聽得許成心頭一抖,連忙擺手:“不謝,不謝。”
他可不敢受她的謝。
說完,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跳上車,一腳油門,老福特便“轟”地一聲竄了出去,轉眼就消失在街角。
白佳玉看着汽車遠去的方向,唇角勾了勾。
她轉過身,腳步輕快。
這次過後,裴昀必然會對她嚴加防範。
希望昨夜那一次,能順利借到種。
她可不想再被那個男人像審犯人一樣,逼到絕路了。
剛走到孫家大門前,守門的下人迎了上來。
“三少奶奶,您可算回來了。”
下人一邊說着,一邊引着她往裏走:“姑奶奶已經等候您多時了,快請去客廳吧。”
白佳玉聞言,心底那點劫後餘生的舒暢,瞬間沉了下去。
“姑奶奶是獨自來的嗎?”
走在前面的下人搖了搖頭,頭也不回地答道:“不止呢,姑奶奶還帶來了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聽說是......是西醫。”
白佳玉的牙關死死咬緊。
沒想到,剛從裴昀那頭猛虎的嘴邊逃脫,回頭就撞上了孫靈秀這匹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