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十年代,海城碼頭。
一艘從海外歸來的巨輪靠岸。
原本喧鬧的碼頭,出現了一瞬間詭異的寂靜。
緊接着,人群像是炸了鍋一樣,紛紛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
“乖乖,那是誰家的車?這麼氣派!”
“那是紅旗轎車吧?一般人可坐不起!”
只見一輛擦得鋥亮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棧橋邊。
但這還不是最讓人震驚的。
真正讓人把眼珠子都瞪出來的,是緊跟在轎車後面的那兩輛軍綠色的大卡車。
卡車上裝得滿滿當當,用防雨布蓋着,但露出來的邊角依然能看出端倪。
那是樟木箱子。
整整兩卡車的樟木箱子!
車門打開,幾個穿着黑西裝的保鏢迅速跑下來,恭敬地拉開轎車的後座門,甚至還有人專門撐起了一把蕾絲邊的遮陽傘。
一只穿着白色小羊皮高跟鞋的腳,輕輕踏在了這片滿是塵土的土地上。
緊接着,是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腿,細膩得像是剛剝了殼的荔枝。
白洛洛從車裏鑽了出來。
她稍微皺了皺精致的鼻頭。
接着,她抬起戴着白色蕾絲手套的手,輕輕掩在鼻前,優雅得像是在拍電影。
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絲綢洋裝,腰身收得極細,裙擺隨着海風微微蕩漾,上面繡着的暗紋在陽光下流淌着金錢的味道。
在這個大家都穿着的確良、甚至打着補丁的年代,她就像是一只誤入鴨群的白天鵝,美得驚心動魄,也顯得格格不入。
“這就是白家那個送去國外的大小姐?”
“聽說是叫白洛洛,剛留洋回來的。”
“嘖嘖,看看人家這排場,兩卡車的行李,那是把國外的百貨大樓都搬回來了吧?”
“資本家的大小姐就是嬌氣,咱們這兒哪容得下這尊大佛啊。”
人群中的議論聲並不小,夾雜着羨慕、嫉妒,還有幾分仇富的酸氣。
白洛洛聽見了。
但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作爲海外白家唯一的繼承人,她從小就是在這種目光中長大的。
她現在的注意力,全在面前那個略顯蒼老的男人身上。
“爸。”
白洛洛輕喚了一聲,聲音軟糯,像是江南三月裏的一場酥雨。
白老爺子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眼眶瞬間紅了。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兒的頭,卻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弄亂了她精心打理的發型。
“洛洛,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白老爺子聲音哽咽,但眼神深處,卻藏着一股化不開的憂慮。
白洛洛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她心裏咯噔一下。
在國外的電報裏,父親只說想她了,催她回國。
但以白家的財力,如果只是想念,完全可以飛去國外看她,何必急匆匆地把她召回來?
甚至連她在國外的學業都沒來得及收尾。
“先回家。”
白老爺子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壓低了聲音,拉着白洛洛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瞬間,隔絕了外面的嘈雜。
白洛洛靠在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灰色建築,心裏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片故土,雖然生機勃勃,但也透着一股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抑。
車子一路駛入位於租界區的白公館。
這裏依舊保持着當年的繁華,花園洋房,噴泉雕塑,仿佛是亂世中的一座孤島。
那兩卡車的行李被工人們哼哧哼哧地往屋裏搬。
“輕點!那個箱子裏裝的是我的香水,碎一瓶把你們賣了都賠不起!”
“那個是我的浴缸!別磕着邊角!”
“那是席夢思床墊!別在地上拖!”
白洛洛指揮着傭人,嬌氣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
她必須要這些東西。
她從小就是泡在蜜罐裏長大的,沒有這些精致的物件,她覺得日子根本沒法過。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書房裏,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白老爺子坐在紅木書桌後,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他掐滅了手裏的煙蒂,煙灰缸裏已經堆成了小山。
“洛洛,”白老爺子沙啞着嗓子開口,“白家……遇到麻煩了。”
白洛洛端着英式紅茶的手微微一頓。
瓷白的茶杯和她的手指幾乎融爲一體。
“是因爲我們的錢?”她問得很直接。
白老爺子苦澀地點點頭。
“財帛動人心啊。咱們白家在海外的資產,還有這次帶回來的那些技術圖紙,被太多人盯上了。”
“上面雖然有意保護,但下面有些人……手腳不幹淨,想借着現在的局勢,把白家這塊肥肉吞下去。”
“這叫清算。”
白老爺子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
白洛洛放下了茶杯。
她雖然嬌氣,但不傻。
她太清楚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資本家”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
那是原罪。
如果不找個強大的靠山,白家這潑天的富貴,就是催命的符咒。
“所以呢?”白洛洛抬起頭,那雙像含着水霧的葡萄眼裏,閃過一絲超越年齡的冷靜,“您急着叫我回來,不僅僅是爲了告訴我這些吧?”
白老爺子不敢看女兒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組織上……給了一個方案。”
“聯姻。”
這兩個字一出,書房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白洛洛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陰影。
果然。
自古以來,豪門世家遇到危機,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賣女兒。
哪怕是到了新時代,這一套依然好用。
“對方是誰?”她問。
既然是交易,那就要看對方的出價和籌碼。
“雷厲。”
白老爺子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裏帶着幾分敬畏,也帶着幾分無奈。
“京市雷家的長孫,目前最年輕的軍區首長。戰功赫赫,前途無量。”
“只有雷家,只有他手裏握着的槍杆子,才能震懾住那些對白家虎視眈眈的宵小之輩。”
“這是一場政治聯姻,也是組織上對白家的一種……保護和監管。”
白洛洛腦海裏瞬間勾勒出一個形象。
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不修邊幅,說話像打雷,身上永遠帶着一股汗臭味。
這是她對“軍人”這個群體的刻板印象。
尤其是那種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男人。
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身體往後縮了縮,仿佛已經聞到了那股讓她窒息的味道。
“我能拒絕嗎?”
她小聲問道,帶着一絲僥幸。
白老爺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
“洛洛,如果拒絕,白家撐不過三個月。你的那些香水、洋裝、高跟鞋……都會被沒收。甚至……我們可能會被趕去掃大街,住牛棚。”
白洛洛的臉瞬間白了。
掃大街?住牛棚?
那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是嬌養的玫瑰,離開了溫室和營養液,一天都活不下去。
就在她猶豫掙扎的時候。
突然。
一道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毫無預兆地在她腦海深處炸響。
【滴——】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波動,多子多福系統已激活。】
白洛洛嚇了一跳,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誰?誰在說話?”
她驚恐地環顧四周。
書房裏只有她和父親兩個人。
白老爺子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洛洛,你怎麼了?”
白洛洛顧不上回答父親,因爲那個聲音還在繼續,而且直接投射在她的意識裏。
【宿主不必驚慌,本系統旨在幫助宿主延續家族氣運,爲國增運。】
【當前局勢判定:極度危險。宿主家族面臨滅頂之災。】
【發布新手強制任務:三天內,與氣運之子雷厲綁定婚姻關系。】
【任務獎勵:新手大禮包一份(含神級美顏丸、體質改善液)。】
【失敗懲罰:宿主將被抹殺,白家徹底覆滅。】
抹殺?!
白洛洛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個詞太沉重,也太血腥。
她雖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系統”是什麼東西,但那股直透靈魂的寒意告訴她,這不是開玩笑。
這東西真的能要她的命!
前有家族危機的狼,後有系統抹殺的虎。
她白洛洛,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低頭看着地毯上碎裂的瓷片,那是上好的骨瓷,精致,卻易碎。
就像現在的她。
如果不找個硬邦邦的盒子把自己裝起來,下場就是粉身碎骨。
雷厲。
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現在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哪怕他是個粗魯的野蠻人,哪怕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她也得硬着頭皮嫁!
不僅僅是爲了活着,還是爲了能繼續過這種穿絲綢、噴香水的好日子。
白洛洛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恐懼和委屈。
她抬起頭,臉上那副受驚小白兔的表情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
“爸,我嫁。”
聲音雖然還在微微顫抖,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白老爺子愣住了,顯然沒想到女兒會答應得這麼快。
“洛洛,你想好了?那雷厲脾氣可不好,聽說是個冷面閻王,從來不懂憐香惜玉……”
“想好了。”
白洛洛站起身,理了理裙擺上的褶皺。
她走到鏡子前,看着鏡子裏那個膚白貌美、嬌豔欲滴的自己。
這張臉,是她最大的武器。
既然是交易,那就要把利益最大化。
系統不是說要“多子多福”嗎?不是要“綁定”嗎?
那她就用盡渾身解數,把那個雷厲拿下。
只要成了雷厲的人,只要給雷厲生了孩子,我看誰還敢動白家一根手指頭!
“爸,既然要嫁,那就要嫁得風風光光。”
白洛洛轉過身,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通知雷家,我要見面。而且,我的嫁妝,除了那些技術圖紙,我還要帶上我所有的行李。”
“少一件,我都不嫁。”
白老爺子看着突然變得強勢起來的女兒,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自己。
“好!好!”白老爺子連聲應道,“我這就去安排!”
白洛洛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雷厲是吧?
氣運之子是吧?
本小姐這就來會會你。
希望你的骨頭,能比你的名聲還要硬。
……
與此同時。
千裏之外的西南軍區。
夜色如墨,暴雨傾盆。
這裏沒有大城市的燈紅酒綠,只有肅殺的寒風和泥土的腥氣。
一場代號爲“獵鷹”的特種作戰演習,正在最激烈的關頭。
泥濘的叢林裏,一道黑影如同獵豹般穿梭。
那是雷厲。
但他現在根本不知道,一只嬌滴滴的金絲雀,已經磨好了爪子,準備飛進他的領地。
他的麻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