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睜開眼的時候，腦子還嗡嗡的。
上一秒，他還在自家沙發上，對着手機屏幕上那款名爲“洪荒模擬器”的沙雕遊戲瘋狂吐槽，什麼“巫族血脈之力實爲廣場舞加持”、“截教萬仙來朝實爲KPL青訓營”、“西遊取經乃天庭靈山聯合考公項目”……鍵盤敲得飛起，嘴角咧到耳根。
下一秒，眼前一黑一亮。
沒了熟悉的WIFI信號和薯片渣，入目是氤氳紫氣彌漫無垠，腳下踩着的是實質般的祥雲，軟綿綿卻穩當得很。四周流光溢彩，大道倫音若隱若現，隨便吸口氣，都感覺靈魂要被滌蕩幹淨，順便附贈三百年修爲似的——如果他有修爲這玩意兒的話。
“這是……哪兒？”陸塵喉嚨發幹，下意識想摸手機，摸了個空。身上倒是換了件料子絕頂、繡着看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道紋的月白長袍。
沒等他想明白是哪個整蠱節目特效這麼牛逼，三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磅礴氣機，幾乎同時鎖定了他。
那壓力，像三座不周山直接壓在了螞蟻背上。陸塵腿一軟，差點當場表演個五體投地。
“此子與我有緣，合該入我人教，承太清無爲真諦！”一個平靜無波，卻仿佛蘊着天地至理的聲音響起，聽着就讓人想打瞌睡，順便悟個道。
“大兄此言差矣。”另一個威嚴厚重，帶着不容置疑味道的聲音立刻反駁，“此子根骨清奇，氣象堂皇，正合我玉清闡教順天應人之道，當爲我闡教首徒！”
“呵！”第三聲冷笑，清越激昂，帶着股劈開一切的鋒銳，“二兄你那套規矩太多，憋屈！此子靈光外顯，跳脫不羈，分明是我上清截教‘截取一線天機’的絕佳傳人！入我截教，方得大自在！”
陸塵僵着脖子，一點點抬起幾乎被壓斷的頸椎，循聲望去。
只見祥雲之上，紫氣最濃鬱處，並排坐着三位道人。
左邊那位，白發白須，面容古拙清癯，披着簡樸道袍，手裏拎着個鋥光瓦亮的紫金葫蘆，眼皮耷拉着，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但周身氣息恍若混沌初開，深不可測。剛才那“有緣”的，就是這位。
右邊那位，中年模樣，面容威嚴，頜下三縷長須，頭戴玉清蓮花冠，身穿金色縷邊道袍，手執三寶玉如意，渾身透着“規矩”和“秩序”的味道。說要“順天應人”的，是這位。
中間那位，最是年輕，劍眉星目，氣勢凌厲，黑發隨意披散，一身青衣道袍也掩不住那股子沖天而起的桀驁與勃勃生機，背後隱隱有四把駭人劍影沉浮。冷笑的就是他了。
陸塵腦子裏“轟”的一聲，CPU差點幹燒了。
太清老子！玉清元始！上清通天！
三清！活的三清！在搶他？當徒弟？還是首徒？
他不是在做夢，就是那破遊戲成精了！而且看樣子，三位聖人老爺爲了搶他，已經有點要不顧面皮，現場論道（物理）的意思了。周遭紫氣開始紊亂，道韻互相沖撞，隱隱有風雷之聲。
陸塵魂飛天外。這要是打起來，別說他這個剛穿來的小蝦米，這方紫霄宮偏殿怕是都得重新裝修！
就在這千鈞一發，聖人氣場即將對撞的刹那——
“肅靜。”
一個平和，卻瞬間撫平一切躁動，讓三位聖人氣息都爲之一斂的聲音，從更高處的雲台傳來。
陸塵這才注意到，三清前方更高處，還有一尊模糊的道影，高臥九重雲，蒲團了道真，玄奧不可言說。只是此刻，那道影似乎……有點無奈？
道祖，鴻鈞！
鴻鈞道祖的目光（陸塵感覺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掃過三清，最後停留在陸塵這裏，頓了頓。
“爾等皆爲盤古正宗，玄門柱石，爲一弟子爭執，成何體統。”
老子眼皮抬了抬：“老師明鑑，此子確與無爲之道相合。”
元始天尊端正身形：“老師，闡教之道，需此等良材美玉傳承。”
通天教主直接拱手：“老師，截教海納百川，此子心性最適！”
得，又繞回來了。鴻鈞道影似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陸塵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腦子裏亂成一鍋粥。無爲？順天？截取？我？我特麼就是個愛打遊戲愛吐槽的廢宅啊！首徒？這活兒能接嗎？封神榜等着呢！等等……現在封神開始了嗎？巫妖打過架了嗎？道祖看起來……脾氣好像還行？
就在他胡思亂想，三清再次眼神交鋒，空氣中火花帶閃電之際——
鴻鈞道祖忽然抬手，一點清光自指尖彈出，於空中化爲一輪晶瑩剔透、邊框流轉着大道符文的……水鏡？
“既如此，”道祖的聲音依舊平和，但陸塵莫名聽出了一絲……認命和促狹？“便讓洪荒衆生一同見證，此子究竟與誰有緣。今日紫霄宮收徒，於‘天道直播’間，實時映照。”
天道……直播？
陸塵傻了。
三清也明顯一愣，隨即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老子耷拉的眼皮抖了抖，元始天尊威嚴的臉頰抽了一下，通天教主則是眼睛一亮，饒有興趣地看向那水鏡。
只見水鏡鏡面漣漪蕩漾，隨即清晰起來，赫然是此刻紫霄宮偏殿的景象，角度堪稱完美直播機位。鏡面上方，還有一串不斷滾動、流光溢彩的洪荒通用神紋，翻譯過來大概就是：【紫霄宮頻道-三清聖人搶徒特別直播（道祖親啓）】。
緊接着，鏡面旁邊，開始飄過一條條半透明的彈幕：
“前排！道祖終於開播了！”
“嚯！真是三位老爺！這是在幹嘛？論道新形式？”
“中間那小家夥是誰？面生啊，修爲……咦？幾乎沒有？凡人？”
“搶徒弟？三位聖人老爺搶一個凡人當首徒？貧道閉關萬年，洪荒變化這麼大了嗎？”
“刺激啊！開盤了開盤了！人教、闡教、截教，押誰得此子！法寶丹藥下注咯！”
“我押一件後天靈寶，賭太清聖人！無爲最是高深！”
“我賭玉清聖人！闡教最重跟腳，此子必有不凡！”
“截教！必須是截教！通天老爺霸氣！小子，選截教，包你吃香喝辣，萬仙來朝！”
彈幕滾得飛快，各種神念交織，熱鬧得如同凡間菜市口。
陸塵看着鏡子裏自己那張懵逼的臉，還有旁邊三位神色各異的聖人，以及那不斷飄過的、充滿洪荒特色（夾雜着法寶丹藥賭注）的彈幕，一種極其荒誕的、想要捂臉狂笑的沖動狠狠沖擊着他的神經。
這特麼是洪荒？道祖親自搞直播？聖人大佬在線搶人？洪荒衆生彈幕下注？
正經洪荒？這洪荒它正經嗎？！
老子看着彈幕，尤其是看到有人押注靈寶，古井無波的臉上，眉頭似乎微微蹙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紫金葫蘆。
元始天尊臉色有點黑，顯然對這般“拋頭露面”、還被衆生議論下注的場面不太滿意，但道祖親自開的直播，他也不能說什麼，只能把腰杆挺得更直，努力維持玉清聖人的威嚴氣度。
通天教主卻是最先適應（或者說興奮）起來的，他甚至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在鏡頭裏顯得更挺拔不羈些，還瞥了一眼彈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鴻鈞道祖的聲音再次響起，透過直播水鏡，傳遍洪荒：“陸塵，爾既至此，便爲緣法。三清皆願收你爲首徒。如何抉擇，你可自擇。洪荒衆生，皆爲見證。”
壓力，瞬間全部集中到了陸塵身上。
直播鏡頭懟臉，三聖目光聚焦，洪荒萬千神念注視。
陸塵張了張嘴，感覺喉嚨更幹了。他看看左邊好像快睡着但手裏葫蘆很亮的老子，看看右邊嚴肅得像教導主任的元始，再看看中間躍躍欲試、眼睛放光的通天。
腦子裏那根屬於現代沙雕網友的弦，在極度緊張和荒誕之下，“啪”地一聲，斷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濃鬱的先天靈氣（差點嗆着），挺起胸膛（雖然腿還有點軟），臉上努力擠出一個自認爲最純良無害、最人畜無害、最符合“首徒”氣質（才怪）的笑容，朝着三清和直播水鏡，分別作了個不太標準的揖。
然後，他用盡洪荒之力（字面意思，他感覺說句話比跑馬拉鬆還累），清晰而響亮地開口：
“那個……三位聖人老爺，小子陸塵，何德何能，蒙此厚愛？小子對三清聖人，對玄門大道，那都是仰慕已久，如滔滔天河，連綿不絕！”
先拍馬屁，準沒錯。
“太清聖人無爲而治，大道至簡，小子心向往之，每每思之，深感自身浮躁，恨不能立刻靜坐千年，感悟自然！” 老子眼皮又動了動。
“玉清聖人闡天述道，秩序井然，小子深知無規矩不成方圓，對聖人治教之嚴明，敬佩萬分！” 元始天尊臉色稍霽。
“上清聖人截取天機，有教無類，胸懷廣博，小子每每聽聞截教萬仙風采，便覺熱血沸騰，恨不能投身其中，暢享逍遙！” 通天教主笑意更濃。
彈幕又開始刷：“這小子挺會說話啊！”“端水大師！”“看來是個滑頭！”
陸塵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苦惱和真誠：“可是……小子才疏學淺，見識鄙陋，唯有一片赤誠向道之心。無論入哪一教，只怕都難以立刻擔當‘首徒’之重任，反倒辜負了聖人老爺的期望，耽誤了教中大事。”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三清臉色，又瞄了一眼高處的道祖鴻鈞（雖然看不清），然後像是鼓足了勇氣，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建議：
“依小子愚見……既然三位聖人都覺得小子有點緣分，道祖老爺又開了直播讓衆生見證……不如……不如讓小子同時拜入三教門下？做個……嗯，三教共有的‘首徒’？小子必定兢兢業業，努力學習三教精義，團結同門，絕不給三位聖人老爺丟臉！也絕不負道祖老爺開啓直播的良苦用心！定將玄門光大，照耀洪荒！”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紫霄宮偏殿裏，只有天道直播水鏡上，彈幕短暫地空白了一瞬，然後以爆炸般的速度瘋狂滾動起來：
“？？？？？”
“三教首徒？！他咋不上天呢？！”
“同時拜三清？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這娃兒……腦殼被不周山撞了？”
“膽子比混沌還大！”
“哈哈哈，笑死本座了，這提議絕了！道祖，快同意！”
“賭注！賭注怎麼辦？這算誰贏？”
老子手裏的紫金葫蘆，不摩挲了。
元始天尊手裏的三寶玉如意，微微顫了一下。
通天教主臉上的笑容僵住，眼睛瞪大。
就連高臥雲台的鴻鈞道祖，那模糊的道影，似乎都凝實了那麼一刹那。
陸塵說完，心砰砰狂跳，低下頭，不敢再看。完了完了，是不是太浪了？不會被當場拍成飛灰吧？或者被三位聖人老爺當成失心瘋扔出紫霄宮？
良久（也許只是一瞬），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從最高處傳來。
是鴻鈞道祖。
“呵呵……三教首徒？倒是……新穎。”
道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陸塵覺得，那裏面好像有一絲……玩味？
“老子，元始，通天。”道祖點名。
三清立刻收斂神色，恭敬應道：“弟子在。”
“爾等以爲，此子提議如何？”
三清沉默。
老子最先開口，聲音依舊平淡：“老師，玄門一體，三教同源。此子若有心同修三教之法，或……未嚐不可。” 他居然沒反對！還找了個“玄門一體”的台階！
元始天尊眉頭緊鎖，顯然極其不贊同這種“混亂”的安排，但老子都開口了，道祖似乎也不反對，他掙扎片刻，沉聲道：“老師，首徒之名非同小可，需德才兼備，表率群倫。此子……尚需觀察。若其真能恪守規矩，融匯三教精義，爲玄門表率，弟子……亦可暫準。” 勉強同意了，但加了一堆前提。
通天教主卻是眼睛越來越亮，哈哈大笑：“妙啊！老師！此議大妙！同時是我三兄弟的首徒，正顯我三清一體，玄門和睦！小子，有膽色，本座喜歡！就這麼定了！” 他最痛快，直接拍板。
鴻鈞道祖微微頷首，直播水鏡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既如此，陸塵。”
陸塵一個激靈：“弟子在！” 這就自稱弟子了！
“今日起，你便爲太清老子、玉清元始、上清通天，共同門下之首位親傳弟子。望你勤修不輟，敬師重道，友愛同門，勿負三清之名，勿負玄門之望。”
“謹遵道祖法旨！謹遵三位老師教誨！” 陸塵趕緊拜倒，心裏那塊大石頭，噗通一聲，終於落了地，隨即又被一種巨大的、不真實的荒謬感和興奮感淹沒。
三教首徒！我成了三教首徒！還是在道祖直播認證下！
直播水鏡上，彈幕徹底瘋了，各種驚嘆、質疑、恭喜、下注結算的吵鬧混成一團，禮物特效（或許是法寶虛影、靈氣蓮花之類）刷得飛起。
老子微微頷首，算是認了這個徒弟。
元始天尊“嗯”了一聲，臉色依舊嚴肅，但看陸塵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和……復雜。
通天教主最是直接，一揮手，一道清冽劍意融入陸塵體內，不傷人，只留個印記，笑道：“好徒兒，以後就是自家人了！有空來金鰲島，爲師帶你認識認識你那些師兄師姐，熱鬧得很！”
鴻鈞道祖最後看了一眼這鬧哄哄的場面，尤其是那熱鬧非凡的直播水鏡，模糊的面容上，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
“此間事了，都散去吧。” 道祖法旨一下，直播水鏡光芒漸收，但並未完全關閉，而是化作一點流光，沒入陸塵眉心，“此鏡便留與你，權作……記錄修行之用。”
陸塵一愣，隨即狂喜。天道直播終端？留給我了？道祖爺爺您也太好了吧！
沒等他謝恩，眼前紫氣翻涌，空間變換。再站穩時，已不在紫霄宮，而是在一片蒼茫雲海之上，身旁站着三位氣質迥異、但此刻都看着他的聖人老師。
老子慢悠悠掏出一卷玉簡：“此乃《太清靜心篇》，基礎之基礎，先靜心。”
元始天尊遞過一枚玉符，刻着繁復戒律：“《玉清門規三千條》，背熟，一條不可違。”
通天教主直接塞過來一把青光瑩瑩的連鞘長劍：“爲師煉的‘青萍子劍’（仿品），先拿着玩。修行不急，走，先跟爲師回金鰲島，你多寶師兄藏了不少好酒……”
陸塵左手玉簡，右手門規，懷裏抱着仿品青萍劍，看着三位風格迥異的師父，感受着眉心那一點溫熱的直播鏡印記，再想想自己“三教首徒”的新身份，以及這個似乎已經開始不對勁的洪荒世界……
他咧開嘴，笑了。
好像，有點意思啊。
穿越洪荒事出奇，三清搶徒直播疾。
水鏡彈幕紛紛亂，首徒竟成三教一。
太清無爲玉簡厚，玉清戒律條條記。
上清贈劍最豪爽，道祖留鏡笑嘻嘻。
自此洪荒畫風變，且看陸塵怎生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