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虐文女主那天,系統說只要男主對我說“我愛你”就能回家。
我舔了武硯三年,爲他擋刀試毒,熬壞了身子骨。
他卻爲了救白月光,親手取我心頭血。
取血那日,我笑着問他:“武硯,你愛過我嗎?”
他皺眉嫌我煩:“蘇洇,別鬧。”
系統突然提示:【攻略失敗,生命值剩餘三天】
我拔了輸血管,血濺了他一臉:“那就不奉陪了。”
後來,我開了間南風館,生意紅火,面首三千。
武硯砸了我的招牌,紅着眼問我爲什麼作賤自己。
我指着京城最俊俏的小倌輕笑。
“因爲花銀子買來的溫柔鄉,比你這不要錢的負心漢,強上百倍。”
武硯推門進來時,身上還沾着那個女人房裏的暖香。
那香氣甜膩如蜜,絲絲縷縷纏繞在他玄色錦袍的袖口,像無聲的宣告。
我坐在銅鏡前梳頭,從昏黃鏡面裏看見他冷硬的側臉,下頜線緊繃如刀鋒,沒有半分往日的溫存。
“蘇洇。”
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像在說今日天色尚好。
我手中木梳緩緩劃過長發,沒有回頭。
“柔兒舊疾復發,需一味藥引。”他頓了頓,語氣裏沒有絲毫波瀾,“你的心頭血,最是合適。”
梳子“咔”一聲斷在我掌心。
尖銳木刺扎進皮肉,血珠滲出來,染紅了桃木梳齒。
我卻感覺不到疼。
原來心死到極處,皮肉之痛便如蚊蠅叮咬。
“心頭血?”
我轉過身,仰頭看他,嘴角竟扯出一抹笑。
武硯站在三步之外,燭火將他挺拔身影投在牆上,像一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山。
“你可知取心頭血,我會如何?”
我問他,聲音輕得像嘆息。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
這張臉,我曾用指尖一寸寸描摹過,從英挺眉骨到削薄嘴唇,在無數個深夜裏癡癡凝望,在夢裏都會笑醒的臉。
如今,陌生得像是隔着千山萬水。
“不會死。”他淡淡道,目光落在我心口,像在看一件待取的器物。
“太醫會護着你。”
“會折壽的。”
我輕聲說,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裏擠出來。
“會氣血兩虧,會病弱不堪,最多活不過三十。這些,侯爺知道嗎?”
武硯的眉頭蹙了起來。
那點不耐煩像細針扎進我眼底,疼得我眼眶發熱。
“柔兒等不了了。”
他語氣裏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卻是爲了另一個女子。
“蘇洇,你一向最懂事。”
懂事。
是啊,我太懂事了。
懂事到穿來這世界的三年裏,拼了命地對他好,好到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回家的路該怎麼走。
回憶如潮水翻涌,擋都擋不住。
三年前我剛穿來時,腦海裏的聲音冰冷刻板:攻略目標武硯,獲取“我愛你”即可回家。
那時的武硯還不是權傾朝野的鎮北侯。
他是被貶斥的庶子,蜷在城西破舊小院裏,一身鞭痕無人問津。嫡母苛待,兄弟排擠,寒冬臘月連炭火都沒有。
我偷偷翻牆給他送藥。
記得那夜大雪紛飛,我揣着剛熬好的熱湯,手凍得通紅發僵,在他門外雪地裏站了半個時辰。
他開門時眼神戒備如受傷的孤狼,手裏還握着半截斷劍。
“誰?”
我把湯罐塞進他懷裏,熱氣熏紅了我的眼:“趁熱喝。”
他盯着我許久,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那雙漆黑眸子深不見底。
“爲什麼?”他啞聲問。
“因爲……”我歪頭想了想,忽然笑彎了眼,“我看上你了呀。”
他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低罵了句“不知羞恥”,卻把湯罐緊緊抱在懷裏,轉身進了屋。
門關上前,我瞥見他嘴角極輕微地向上彎了彎。
後來他遭人暗算,大雨夜被追殺至城外破廟。
我拖着不會武功的身子,跌跌撞撞找了整夜,衣裙被荊棘劃破,鞋襪陷在泥濘裏。終於在黎明前,於破廟角落找到奄奄一息的他。
他胸口中了一箭,血流了滿地。
“武硯……”我跪在他身邊,手抖得不成樣子。
我背不動他,就用盡力氣把他拖到幹燥處,撕了自己的裙裾給他包扎。布料不夠,我就扯下貼身小衣,一層層纏住他汩汩冒血的傷口。
他醒來時,天已大亮。我正擰着溼透的長發,冷得渾身發抖,嘴唇烏紫。
四目相對。
他啞着聲問:“你不怕嗎?”
“怕。”我實話實說,牙齒都在打顫,“但更怕你死了。”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爲他又昏過去了。
然後他伸出手,用還算幹淨的指尖,將我溼冷的碎發輕輕撥到耳後。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眼底堅冰融化,有溫潤的光透出來。
後來他步步高升,我陪他走過最難的歲月。
他從軍中校尉做到將軍,又從將軍封侯拜將。每一次晉升背後,都有我在暗處爲他周旋打點。
他醉酒時會抱着我,一遍遍呢喃:“洇洇,我只有你了。”
他會在雪夜裏跑過三條長街,只爲買我隨口一提的城南王記桂花糕。回來時肩頭落滿雪花,懷裏糕點卻還溫熱。
他曾用戰功換來的免死金牌,保下我被人陷害的兄長。金鑾殿上他跪得筆直:“臣願以所有軍功,換蘇家清白。”
那時我以爲,即便沒有系統任務,我也甘願留在他身邊。
愛一個人,原來可以卑微到塵埃裏,再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可一切都在林柔兒出現後變了。
她是他的青梅竹馬,是他年少時未得到的白月光。
她父親曾是武硯父親的同僚,兩家幼時定過娃娃親。後林家獲罪流放,這樁婚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林家平反,林柔兒回來了。
她柔弱,美麗,會彈琴會作詩,像一株需要精心呵護的蘭草。說話輕聲細語,走路嫋嫋婷婷,蹙眉時眼含秋水,笑時頰生梨渦。
而我,只是陪他走過泥濘的雜草。
武硯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
江南進貢的雲錦,他全送去林府;西域來的夜明珠,他嵌在她簪子上;就連陛下賞的御前龍井,他也說“柔兒最愛此茶”。
我住在侯府最偏的院落,像個見不得光的影子。
“武硯。”
我放下斷梳站起身,桃木碎片扎進掌心,卻不及心口萬分之一疼。
我平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你愛過我嗎?”
這問題我問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他封侯那夜。他飲多了酒,抱着我說要給我最風光的婚禮。我問他可愛我,他吻住我,含糊說“傻話”。
第二次,是在林柔兒回京後。我見他深夜從林府回來,衣襟沾着她慣用的蘭香。我問他還愛我嗎,他撫着我的發,說“別胡思亂想”。
這是第三次。
他眉頭皺得更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稚童:“蘇洇,別鬧。柔兒等着救命,太醫說她撐不過三日了。”
心口那點殘存的期待,終於徹底涼透。
冰涼的系統提示音在腦中響起,機械得不帶絲毫感情:
【攻略目標武硯,攻略進度99%】
【檢測到目標長期無法說出關鍵語句,判定任務陷入停滯】
【啓動強制脫離程序:生命值剩餘三天】
【請宿主在三天內完成告別儀式,系統將安排自然死亡】
我笑了出來。
先是低低的笑,接着笑聲越來越大,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決堤。
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
我用盡全部力氣去愛的人,原來從未愛過我。
所謂深情,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幻夢。
所謂承諾,不過是他隨口一說的戲言。
“好。”我擦掉眼淚,轉身走向門口,背脊挺得筆直,“我去準備。”
武硯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發疼,像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低頭看我,眼神復雜難辨:“你……願意?”
“願意啊。”我回頭看他,笑得燦爛如花,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侯爺要的東西,我什麼時候不給過?”
他怔了怔,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終只是鬆開手,轉身時衣袂帶起一陣涼風:“今夜子時,太醫會來取血。你……好好歇息。”
“武硯。”我叫住他。
他停在門檻處,沒有回頭。
我看着他挺拔卻冷漠的背影,一字一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沒聽懂,或者說,根本不在意。
只“嗯”了一聲,腳步聲漸行漸遠,消失在長廊盡頭。
我走到窗前,推開雕花木窗。
庭院裏那棵桃樹在夜風中輕搖,今年春天它開得極好,粉色花瓣落了一地,美得讓人心碎。
這是三年前我們親手種下的。
他說:“待桃花開時,我便娶你。”
桃花開了三季,娶我的話說了三遍。
如今又要取我的血,去救他的心上人。
我輕聲對腦海裏的系統說:“我放棄任務。”
【確認放棄?放棄後將永遠無法返回原世界】
【警告:宿主在原世界的身體已進入腦死亡狀態,若放棄任務,將徹底失去歸處】
“確認。”
我閉上眼,聲音輕得像嘆息。
這裏,已經沒有我的家了。
子時,太醫提着藥箱來了。
一同來的,還有武硯。
他站在床邊三步外,看着我躺下,眼神平靜無波,像在看不相幹的人。
太醫取出細長的銀針和白玉碗,針尖在燭火下泛着冷光。
“夫人,”太醫低聲道,不敢看我的眼睛,“會有些疼,您忍着些。”
我笑了笑:“動手吧。”
針尖刺入心口的瞬間,劇痛如滔天巨浪席卷全身。
我死死咬住下唇,鐵鏽味在口中彌漫,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血順着銀針流入玉碗,一滴,兩滴……漸漸連成細線。
鮮紅刺目。
武硯就站在那兒看着。
燭火將他身影拉長,投在牆上像沉默的鬼魅。
他看着我的血一點點流失,看着我的臉色從蒼白變成慘白,看着我的呼吸漸漸微弱。
玉碗將滿時,我啞聲開口:“夠了。”
聲音輕得像羽毛。
“再取,我會死。”
太醫手一抖,看向武硯。
武硯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那碗血上,又轉向我毫無血色的臉。
“再取半碗。”他說,每個字都像冰錐扎進我心裏,“柔兒身子弱,需要藥量充足。”
那一刻,我聽見心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
碎得幹幹淨淨,連粉末都不剩。
我忽然笑出聲。
低低的笑,在寂靜房間裏格外詭異。
武硯皺眉:“你笑什麼?”
“笑我自己。”我喘着氣,每呼吸一次心口都撕裂般疼,卻還是死死盯着他,“武硯,我曾以爲,就算你不愛我,至少會顧念舊情。”
“現在我知道了,”我笑着說,眼淚卻模糊了視線,“在你心裏,我連條看門狗都不如。狗受了傷,主人還會心疼。而我呢?”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蘇洇!”
“別叫我名字。”我打斷他,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不配。”
我猛地抬手,在太醫驚駭的目光中,一把拔掉了心口的銀針。
血“噗”地噴涌而出,濺了武硯一臉一身。
溫熱,腥甜。
他愣住了,抬手抹了把臉,掌心一片刺目鮮紅。
太醫驚呼:“夫人!不可!這要出人命的!”
我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爬下床榻。
每走一步,心口的血就涌出更多,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猙獰的血痕。
武硯終於反應過來,上前要扶我。
我推開他,用盡最後力氣扇了他一耳光。
“啪——”
清脆的響聲在死寂的房間裏炸開。
他臉上浮現出清晰的指印,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大概從未想過,溫順如我,卑微如我,也會動手打他。
“這一巴掌,”我喘着氣,眼前陣陣發黑,“打你忘恩負義。”
我又抬手。
他沒躲。
“這一巴掌,打你狼心狗肺。”
第三巴掌落下時,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蘇洇!”他低吼,眼中翻涌着怒火,“你瘋了?!”
“我是瘋了。”我笑着,血從嘴角溢出,順着下巴滴落,“瘋到以爲你會愛我,瘋到把真心捧給你踐踏,瘋到差點爲你死在這裏!”
我甩開他的手,踉蹌着走到梳妝台前。
打開最底層的抽屜。
裏面躺着三樣東西,用錦帕仔細包着。
一塊已經發硬變質的桂花糕,用油紙仔細包了又包。是他第一次爲我買糕點時剩下的,我舍不得吃,藏了三年。
一枚廉價的桃木簪,是他用邊關帶回來的木頭親手雕的。雕工粗糙,花紋歪斜,我卻當寶貝戴了整整一年。
還有一封書信,墨跡早已淡去。那是我穿來第一天寫的遺書,想着若攻略失敗死在這裏,至少留個念想。
現在不需要了。
我把它們拿出來,看也不看,扔進炭盆裏。
火苗“轟”地竄起,貪婪地吞噬了那些可笑的過往。
桂花糕化了,木簪燒成了炭,信紙化爲灰燼。
就像我這三年的愛,燒得幹幹淨淨。
“你在幹什麼?!”武硯沖過來想搶。
已經太遲了。
炭盆裏只剩一堆灰燼,風一吹,飄散在空中。
我轉身看他,一字一句如刀:“武硯,我們兩清了。”
“你救我一次,我還你三年。”
“你要我的心血,我給你。”
“從此以後,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他盯着我,眼神從震驚變成惱怒:“蘇洇,你以爲你能去哪裏?你一個弱女子,離了我——”
“那是我的事。”我打斷他,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
不是要傷人。
而是割斷了腰間一直佩戴的玉佩。
那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上刻“永結同心”四字。
玉佩落地,“啪”地碎成兩半。
“如佩。”我輕笑,聲音裏滿是嘲諷,“如君之佩,此生不離——武硯,這話,你大概從未當真過。”
我跨過那碎片,向門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口的血染紅了素白寢衣。
太醫在後面喊:“夫人!您的傷必須立刻止血!”
我沒回頭。
武硯的聲音傳來,冷硬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讓她走。”
他頓了頓,像是要說服自己:“不出三日,她自會回來。”
我腳步未停,只是輕聲說,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武硯,你錯了。”
“這一次,我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