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陣圖事件過去三天，執法堂的人沒有再出現。
但侯佳能感覺到，自己被監視了。
不是明目張膽的盯梢，而是那種若有若無的“被注視感”——當他分揀廢料時，偶爾抬頭，會瞥見上方崖壁某處反光一閃而逝；當他夜晚在木棚中記錄數據時，蝕靈風的嗚咽中偶爾會夾雜一絲不自然的停頓，像是有人屏息聆聽。
老鄭的態度也變得微妙。
他不再只是丟下任務就走，有時會多停留片刻，看似隨意地指點幾句分揀技巧，但話裏總夾着些意味深長的內容。
“這塊‘冰魄石餘燼’，看着像徹底耗盡了寒性，但如果在午時正陽下暴曬半個時辰，再浸入子夜寒露，有時會恢復一絲冰紋。”老鄭捏起一塊灰白色碎石，“當然，對煉器沒用，頂多能當個降溫石，夏天放在水壺邊。”
侯佳接過石頭，明察掃過，瞬間理解了原理：冰魄石的晶格結構在極端溫度交替下會發生可逆相變，恢復部分微觀有序性。但這點恢復，在修仙界的確“無用”。
“謝管事指點。”他收起石頭，準備稍後測試其溫度變化曲線。
老鄭獨眼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壓低聲音：“小子，你那天觸發的血雲錘標記，在執法堂掛了號。雖然他們暫時認定你是無意卷入，但你的名字已經上了‘需觀察名單’。”
侯佳手上動作不停：“弟子只是盡本分分揀。”
“本分？”老鄭沙啞地笑了聲，“廢料場這地方，最忌諱的就是‘本分’。太本分，一輩子是雜役。太不本分，死得快。你得找到中間那條線。”
他轉身要走，又停住，像是自言自語：“西邊三十裏，碎器淵。那地方每年都有幾次‘廢料潮’，沖出來的東西千奇百怪，偶爾會有……不該出現在世上的玩意兒。三天後是望日，蝕靈風最弱，適合夜探外圍。”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侯佳繼續分揀，但腦中已快速分析：
· 碎器淵：天工閣禁地之一，傳說中歷代煉器失敗品、危險試驗品、乃至犯忌法器的最終埋葬處。有天然形成的空間裂縫，偶爾會噴發廢料。
· 望日：每月十五，月相最圓，這個世界月亮對靈氣潮汐影響顯著，蝕靈風會周期性減弱。
· 老鄭的暗示：他想讓我去，但只去外圍。那裏有“不該出現的玩意兒”——很可能就是第三塊規則碎片。
風險很高。但侯佳清楚，在已經引起注意的情況下，按部就班慢慢收集碎片太慢了。他需要盡快完成神藏天工譜的第一個任務，解鎖更多能力。
“三天時間。”他心想，“足夠我完成光速測定裝置，並做好夜探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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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速測定的核心難題是兩個：精確計時，和足夠長的光路。
計時問題，侯佳已經找到思路——那塊風-水復合合金的穩定振動。他花了一整天，用廢料場裏能找到的最精細的工具：幾根不同硬度的金屬絲、一把磨損嚴重的銼刀、從廢棄羅盤上拆下的齒輪組，開始制作一個簡陋的擒縱機構。
原理很簡單：合金的振動帶動一個擺臂，擺臂每次擺動會撥動一個棘輪齒輪轉過一齒。齒輪組帶動指針，在刻有刻度的圓盤上顯示時間。
但這需要極精密的加工。
侯佳蹲在木棚角落，長明石的光照着他的手。他左手捏着一根頭發絲粗細的銅絲，右手握着小刻刀，刀尖在銅絲上輕輕劃動，切割出微型卡槽。
汗水從額頭滑落，滴在石板上。
他的手很穩。前世在實驗室操作激光幹涉儀調整鏡片角度時，他練就了這種在微米尺度上控制肌肉的能力。但這個世界沒有精密機床，一切全靠手感。
三個時辰後，擒縱機構的核心部件完成。
侯佳將它安裝到齒輪組上，然後將那塊暗青色合金用細絲懸掛在機構上方。他輕輕撥動合金塊——它開始以7.3Hz的頻率穩定擺動。
“咔、咔、咔……”
擺臂帶動棘輪，齒輪開始轉動。指針在粗糙刻度的圓盤上緩緩移動。
侯佳用自制沙漏（校準過的）對照測試了一刻鍾。誤差：大約每刻鍾慢兩秒。
“可以接受。”他點頭，“對於第一次測定，這個精度足夠了。”
接下來是光路。
他需要一面鏡子和一個光源。鏡子好辦——從廢料堆裏找到一塊打磨光滑的“觀天鏡”碎片，雖然只有巴掌大，但表面平整度極高。光源就用長明石，但需要改造。
侯佳拆下燈座，研究聚靈陣。他用刻刀小心地修改紋路，不是優化效率，而是改變光輸出模式——將原本的持續發光，改爲在特定觸發下短暫爆發出強光。
這需要精確計算靈力流經特定節點的延遲時間。
他在石板上用炭筆畫下陣法紋路，標注節點，建立差分方程模型。兩個時辰後，他找到了方案：在聚靈陣的第三環路和第七環路之間，增加一個諧振腔，當腔體內靈力積累到閾值時，會瞬間釋放，激發長明石超常發光。
改造完成。
侯佳將改造後的燈座重新裝好，測試：用一絲靈力輕觸觸發節點——
“嗡！”
長明石爆發出刺目白光，持續時間約0.1秒，然後恢復常亮。
“很好。”侯佳測量了爆發時的光強，是常亮的三十倍左右。
最後是測量距離。
平台只有三十丈見方，不夠。但侯佳有辦法：他可以利用多次反射。
他在平台上選擇了三個點：A點（光源和計時觸發點）、B點（十丈外的第一面鏡子）、C點（二十丈外的第二面鏡子）。光從A發出，經B反射到C，再反射回A。總光程：六十丈（約180米）。
雖然依然很短，會導致時間測量極其困難，但侯佳有備用方案：測量光信號與聲音信號的相對延遲。
他在改造長明石時，特意讓靈力觸發節點在激發強光的同時，會產生微弱的爆鳴聲。聲音在空氣中的速度已知（約340米/秒），通過對比光信號和聲音信號到達遠處接收點的時間差，可以間接計算光速。
爲此，他需要制作一個能同時檢測光和聲音的簡易“傳感器”。
材料來自一堆“共鳴石”廢料——這種石頭對特定頻率的振動敏感，原本用於制作音律類法器。侯佳挑選了兩塊，一塊對光敏感（表面塗了從某種熒光苔蘚提取的感光物質），一塊對聲音敏感（內部有天然空腔，共振頻率在可聽聲範圍）。
他將兩塊石頭用細銅絲連接，另一端接上一個從廢棄靈力羅盤上拆下的指針表頭。當光或聲音觸發石頭時，石頭會產生微弱的電荷，驅動指針偏轉。
裝置粗糙，但原理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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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日前夜，侯佳完成了所有準備。
他將光源和計時觸發裝置放在A點，將光-聲傳感器放在C點（二十丈外）。自己站在B點（十丈處），這裏可以同時看到A點的光源和C點的傳感器指針。
月光明亮，蝕靈風微弱。
侯佳深吸一口氣，啓動了擒縱機構的計時。
指針開始轉動。
他走到A點，手指凝聚一絲靈力，輕觸觸發節點——
“嗡！”
強光爆發！幾乎同時，微弱的“啪”聲響起。
侯佳死死盯着C點的傳感器指針。
光信號先到——指針猛地向右偏轉一個刻度。
約0.06秒後，聲音信號到達——指針又向左回擺半個刻度。
侯佳立刻回到計時裝置前，記錄下指針位置。然後他重復實驗，這次站在C點直接觀察，確認傳感器反應時間一致。
十組數據，剔除兩個明顯異常值，剩下的取平均。
計算開始。
已知：光程s=60丈≈180米，聲速v_s=340米/秒（假設這個世界與地球相同），測得光信號比聲音信號早到Δt=0.058秒。
聲音走完光程所需時間：t_s=s/v_s=180/340≈0.529秒。
光走完光程所需時間：t_c=t_s-Δt=0.529-0.058=0.471秒。
因此光速：c=s/t_c=180/0.471≈382米/秒。
侯佳盯着這個數字，愣住了。
382米/秒？
不是地球的3×10^8米/秒，甚至不是音速的三倍——它只比音速快一點點？
“這不可能。”侯佳低聲說，“如果光速這麼慢，這個世界的光學現象會完全崩壞。日落時餘暉會持續幾分鍾，閃電和雷聲幾乎同時到達，星光需要數百年才能傳到地面……但顯然不是這樣。”
他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
“我測的不是‘真空光速’。”他分析，“在這個靈氣充斥的環境中，光速可能被嚴重拖慢。或者說，我測的是‘靈氣介質中的光速’。”
但即使如此，382米/秒也太慢了。空氣對光的減速效應微乎其微，折射率約1.0003，光速仍接近3×10^8米/秒。
除非……靈氣不是透明介質，而是一種高折射率的‘以太’。
侯佳在石板上快速推算：
假設靈氣對光的折射率爲n，則c_measured=c_vacuum/n。
若c_vacuum接近地球值，則n=3×10^8/382≈785,000。
“荒謬的折射率。”侯佳皺眉，“沒有任何已知物質有這種光學性質。除非……”
一個念頭閃過。
“除非靈氣不是介質，而是屏障。光不是穿過它，而是每前進一點，都要‘重新生成’。”
他想起了天空的網格紋理，想起了那個虛假的投影層。
“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模擬器，那麼‘光’可能不是真實的電磁波，而是程序實時渲染的像素。渲染需要計算時間，所以光速實際上受限於模擬器的計算速度。”
“而我測得的382米/秒，可能是這個模擬器渲染光子位置的‘幀率’換算出的等效速度。”
這個推測讓人不寒而栗。
但神藏天工譜的反應，證實了其可能性。
【基礎物理常數測定進度更新】
【1. 光速c：測得有效值382±15 m/s（當前介質）】
【備注：此值嚴重偏離標準模型，疑似受到世界框架限制】
【解析度提升：悖論合金解析進度增至31%】
【新線索：檢測到‘模擬器計算延遲’特征波形，已記錄】
侯佳坐在地上，月光灑滿全身。
如果這個世界真是模擬，那一切都有了新的解釋：虛假的天空、異常的物理常數、規則碎片的存在、先行者的警告……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疑問：誰建造了這個模擬器？爲什麼？裏面的人——包括自己——是真實的意識，還是代碼生成的NPC？所謂的“格式化”，是服務器重啓？還是程序升級？
“我需要更多數據。”侯佳站起身，“不僅僅是物理常數，還有這個世界的歷史、修行體系的起源、那些‘禁忌研究’背後的真相。”
而碎器淵，可能有他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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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日，傍晚。
老鄭再次出現時，帶了兩個包裹。
“換上。”他丟給侯佳一套深灰色的粗布衣，布料厚實，表面有細密的鱗狀紋理，“‘避靈布’，能減弱靈力波動，在碎器淵外圍那種靈氣紊亂的地方有用。”
侯佳換上衣服，發現另一個包裹裏是幾樣工具：一把短柄鶴嘴鋤、一卷堅韌的細繩、三根刻有符文的金屬探針、還有一個小皮袋，裏面裝着幾顆散發微光的石子。
“探靈針，插在地上能預警靈氣暴動。‘螢石’，捏碎能爆發強光，遇到‘蝕影’時往身後扔，別回頭。”老鄭簡單說明，“子時出發，我帶你去到碎器淵邊緣，你自己進外圍。日出前必須出來，否則蝕靈風增強，你就困在裏面了。”
“鄭管事爲何幫我？”侯佳問。
老鄭獨眼看了他許久，沙啞道：“三十年前，我也觸發過一個不該觸發的標記。那時有個人幫了我，代價是他永遠留在了碎器淵深處。他說，如果以後遇到同樣的人，就幫一把，算是還他的債。”
“那個人是？”
“他姓莫。”老鄭轉身，“別問太多。準備好，子時在這裏等我。”
夜幕完全降臨時，侯佳將自制裝備也收進包裹：改造的長明石、擒縱計時器、光聲傳感器、還有這幾天收集的幾種可能有用的材料。
子時整，老鄭準時出現。
他沒多話，只是揮手示意跟上。
兩人沿着裂谷底部向西行進。路越來越窄，兩側崖壁逐漸合攏，最後變成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天然裂縫。蝕靈風在裂縫中尖嘯，但避靈布確實有效——侯佳感到周圍的靈力亂流被削弱了三成以上。
走了約一個時辰，前方出現微光。
裂縫盡頭，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直徑至少數裏。空洞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那就是碎器淵。淵口邊緣，散落着無數殘骸：斷裂的飛劍、破碎的丹爐、扭曲的法器框架、還有大量熔融後又凝固的金屬塊。
更詭異的是，整個空洞中飄浮着無數細小的光點，它們緩慢遊動，時而匯聚成團，時而炸散如煙花。那是高度凝聚的靈氣碎片，在混亂的規則環境下形成的自發發光現象。
“外圍就是淵口方圓百丈。”老鄭低聲道，“別越過那條紅線——”
他指向前方地面，那裏有一道用暗紅色塗料畫出的粗糙界線，顏料在微光下泛着鐵鏽般的光澤。
“紅線以內，規則開始紊亂。你可能看到不存在的東西，聽到過去的聲音，甚至……遇到‘回聲’。”
“回聲？”
“曾經死在這裏的人，他們的執念和記憶碎片，被混亂規則固化成的幻影。”老鄭獨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別信它們說的任何話，別跟它們走。記住，你是來找東西的，不是來探險的。”
侯佳點頭。
“日出前，我會在這裏等你。”老鄭找了塊岩石坐下，“如果你沒出來，我不會進去找你。這是規矩。”
侯佳緊了緊包裹，邁步跨過紅線。
瞬間，感覺變了。
空氣變得粘稠，仿佛在水中行走。那些飄浮的光點靠近時，侯佳聽到細碎的低語——聽不懂的語言，但充滿了痛苦、不甘、瘋狂的情緒。
他用明察能力看去，看到這些光點其實是規則的碎片：斷裂的靈力回路、破碎的陣法節點、失控的能量公式……它們在這個混亂的環境下遊蕩，互相碰撞、融合、湮滅。
“規則墳場。”侯佳心想。
他小心地避開那些活躍的光點團，開始搜索。神藏天工譜在識海中微微發燙，指示着某個方向——第三塊規則碎片應該就在那邊。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詭異景象：
一柄插在岩石中的飛劍，劍身完好，但劍尖處空間微微扭曲，仿佛那裏有一個看不見的黑洞；
一座半熔的丹爐，爐口不斷噴出彩色的煙霧，煙霧在空中凝結成各種藥材的形狀，然後又潰散；
甚至有一具盤坐的枯骨，骨骼晶瑩如玉，但胸腔內沒有心髒，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緩慢旋轉的星雲狀光霧。
侯佳盡量遠離這些異常點。
前進約五十丈後，神藏天工譜的感應達到最強。
源頭在一堆“劍冢”般的殘骸下——數十把斷裂的飛劍互相穿插，形成一個天然的金屬荊棘叢。在荊棘叢中央，卡着一塊巴掌大的、不規則的透明晶板。
晶板表面光滑如鏡，但內部有無數細密的、不斷變化的光路，像是一塊活着的集成電路。
侯佳用鶴嘴鋤小心地撥開劍叢，手指即將觸碰到晶板時——
“別碰它！”
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侯佳渾身一僵，緩緩回頭。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穿着天工閣幾十年前式樣的道袍，面容模糊，但能看出是個中年男子。他懸浮在空中，身體邊緣有細微的像素化閃爍。
“回聲。”侯佳心中警惕。
“那不是你能理解的東西。”人影的聲音飄忽，“它是‘觀天鏡’的核心碎片，能讓人看到……不該看到的真相。莫師兄就是因爲它，才……”
“莫長老？”侯佳試探問。
人影劇烈波動了一下：“你認識莫師兄？不……不對，你是誰？你的靈魂波動……好奇怪……像是從‘外面’來的……”
侯佳心中一震。
這個回聲，能感知到他的穿越者本質？
“我只是個雜役弟子。”侯佳平靜道。
“雜役？呵呵……”人影發出幹澀的笑聲，“雜役不會來碎器淵，不會對規則碎片感興趣。你想要它，對嗎？我可以告訴你怎麼安全取下它，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你以後見到莫師兄……告訴他，林師弟沒有背叛他。那天的實驗事故，是有人動了手腳。”人影的聲音越來越弱，“證據……藏在……器火院地底……第三密室……密碼是……”
話音未落，人影突然潰散，化作無數光點消失。
侯佳站在原地，消化着信息。
林師弟？莫長老的師弟？實驗事故？有人動手腳？
以及最關鍵的那句：“你的靈魂波動像是從‘外面’來的。”
回聲能識別穿越者，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這個模擬器有檢測外來意識的機制？還是說，曾經有太多穿越者，讓這裏的規則留下了識別特征？
侯佳搖搖頭，先專注於眼前。
他仔細觀察那塊透明晶板。明察之下，晶板內部的光路呈現出嚴格的數學規律——那是某種光學計算陣列，正在實時處理着從四面八方接收到的信息。
處理什麼信息？
侯佳抬頭，看向空洞頂部。
那裏是岩石，但晶板內部的某些光路，明顯指向某個特定方向，仿佛在接收從那個方向傳來的信號。
侯佳順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調整角度。
突然，晶板內部的光路猛地一亮！
一幅圖像在晶板表面浮現：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但星空背景不是黑暗的，而是布滿綠色網格和數據流。在星空中央，有一個巨大的、緩慢旋轉的銀色圓環結構，圓環內側流淌着瀑布般的光代碼。
圓環上，隱約可見三個符號。
侯佳眯起眼，辨認出那是三個英文字母：
SIM
模擬器。
這個世界的模擬器本體，或者說，控制中心。
就在這時，晶板突然劇烈震動！
內部光路瘋狂閃爍，一股龐大的信息流順着某種無形的連接，反向涌向那個銀色圓環。晶板表面開始出現裂紋，它正在自我銷毀。
侯佳來不及多想，伸手抓住晶板——
刺痛！
不是肉體上的痛，而是意識層面的沖擊。無數雜亂的信息碎片涌入腦海：星圖、公式、錯誤報告、系統日志、還有一段段用不同語言書寫的實驗記錄……
其中一段，用簡體中文寫着：
“第七次迭代穩定性測試失敗。意識上載協議產生排異反應，3.7%的測試體出現認知崩潰。建議：降低物理常數精度以節省算力，優先保障意識連貫性。”
另一段，用英文：
“WARNING: Reality anchor #47 compromised. Local physics deviating from baseline. Recommend quarantine.”
（警告：現實錨點47號受損。局部物理偏離基線。建議隔離。）
還有一段，是某種象形文字，但侯佳莫名能理解其意：
“火種計劃第三階段：在模擬器內嵌套次級模擬器，創造遞歸庇護所。進度：12%。關鍵難題：如何在不觸發主系統警報的情況下，植入後門程序。”
信息洪流持續了三秒，然後戛然而止。
晶板在侯佳手中化作一堆無色粉末，從指縫間流瀉。
但他已經得到了最關鍵的東西。
神藏天工譜劇烈震動，第三塊規則碎片的“信息”已錄入，任務完成：
【規則碎片收集：3/3】
【任務完成獎勵：‘知微者·明察’境界穩固，晉升至‘析理’初境】
【新能力解鎖：規則溯因——可追溯現象的成因鏈，建立初步因果模型】
【獲得關鍵信息：‘模擬器控制中心影像’、‘火種計劃’片段、‘現實錨點’概念】
侯佳站在原地，閉目消化。
良久，他睜開眼，看向碎器淵深處。
那裏黑暗涌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他。
“該離開了。”他轉身，向紅線外走去。
日出前一刻，侯佳跨回紅線。
老鄭依然坐在那塊岩石上，獨眼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深邃。
“找到了？”他問。
“找到了。”侯佳答。
“看到‘回聲’了？”
“看到了一個，他說他姓林。”
老鄭身體明顯一震，沉默了許久，才沙啞道：“林師弟……他還說什麼了？”
“他說，他沒有背叛莫長老。當年的實驗事故，是有人動了手腳。證據藏在器火院地底第三密室，需要密碼。”
老鄭緩緩站起身，望向碎器淵深處，喃喃道：“果然……我就知道……”
他轉頭看向侯佳：“密碼是什麼？”
“他沒說完就消散了。”
老鄭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丟給侯佳：“這是報酬。以後每月望日，你可以自己來，但記住——只在外圍，別過紅線。還有，今天的事，對誰都別說。”
侯佳接過布袋，入手沉甸甸的，裏面是十幾顆品質不錯的靈石，還有一塊刻着“鄭”字的黑色木牌。
“這木牌是？”
“我的信物。如果遇到執法堂爲難你，出示這個，他們會給我幾分面子。”老鄭擺手，“走吧，天快亮了。”
回程路上，侯佳一邊走，一邊整理今夜所得。
最重要的不是第三塊碎片本身，而是碎片中蘊含的信息：
1. SIM控制中心的存在，證實了模擬器假說。
2. 火種計劃：有人在模擬器內建造次級模擬器作爲“庇護所”。
3. 現實錨點：維持局部物理穩定的裝置，已有損壞。
4. 意識上載：這個世界的“人”，可能是被上傳的意識。
5. 莫長老的實驗事故是人爲破壞，涉及內部爭鬥。
以及那個林師弟的回聲，認出了他是“外面來的”。
“我的穿越，可能不是偶然。”侯佳心想，“也許，我是‘火種計劃’的一部分？或者是某個勢力投放到這個模擬器裏的‘變量’？”
回到乙七區平台時，天已大亮。
侯佳將靈石藏好，木牌貼身收好，然後像往常一樣開始分揀廢料。
但今天，第一車廢料剛倒下來，他就察覺到了異常。
廢料堆中，混雜着幾塊明顯不屬於常見材料的碎塊——它們表面有精細的機械結構，像是齒輪、連杆、彈簧……但尺寸極小，只有米粒大小，材質是一種銀白色的未知金屬。
而且，這些碎塊在靈氣視覺中，完全隱形。
不是不發光，而是靈力波紋流經它們時，會直接繞開，仿佛那裏是真空。
侯佳不動聲色地將這幾塊碎粒挑出，收入囊中。
中午時分，老鄭下來送飯時，侯佳狀似無意地問起：“管事，咱們天工閣，有沒有擅長制作‘極小機關’的派系？比如米粒大小的齒輪、發條之類的。”
老鄭獨眼一眯：“你看到了？”
“今天廢料裏有幾塊這樣的碎片。”
老鄭沉默片刻，低聲道：“那是‘微械堂’的東西。二十年前就被取締了，因爲他們研究‘納米法器’，試圖制造能進入人體、控制經脈的微型機關，被定爲邪道。所有成果都被銷毀……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微械堂……”侯佳記下這個名字。
“那些碎片，上交。”老鄭伸手，“那不是你該碰的。”
侯佳將碎粒交出。老鄭檢查後，臉色凝重：“這是近期制作的新品，不是二十年前的存貨。微械堂……可能死灰復燃了。”
他將碎粒收起，深深看了侯佳一眼：“最近廢料場可能會不太平。如果看到更多奇怪的東西，立刻報我。”
老鄭離開後，侯佳坐在木棚中，陷入沉思。
微械堂、莫長老失蹤、規則碎片、模擬器真相、火種計劃……
這些看似離散的線索，正在逐漸編織成一張網。
而他自己，不知何時，已站在了網的中央。
窗外，蝕靈風又起。
這一次，風聲似乎帶來了遠方的低語，那是無數被掩埋的真相，正在等待被喚醒。
第四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