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兄，雲嵐這丫頭好歹也伺候了你五年，不離不棄盡心盡力的，如今你的眼睛好了，就不想着給她一個名分？”
雲嵐腳步一頓，在前廳外停了下來。
她是來送茶點的。
按理說，她是相府二公子顧衍的貼身丫鬟，這種事本輪不到她來做，但老夫人七十大壽，權貴雲集，下人忙不過來，她才搭了把手。
沒想到正聽到有人蛐蛐她。
一道清脆的夾雜着輕蔑的聲音響起來：“姓李的！你這是什麼意思，明知道我和顧衍的婚期快到了，說這話是想給誰添堵呢！”
“一個自賣自身的奴婢，拿着月錢，伺候主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到了你們嘴裏，倒成了天大的恩情了？”
雲嵐認得這道聲音，正是太傅家的千金沈妙妙，也是顧衍的未婚妻。
顧衍沒有說話，反倒有好事者笑道：“沈姑娘這醋勁兒也太大了些。你也不想想顧兄這性子，雲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顧兄，你要是不喜歡雲嵐，把她送給我如何？”
廳內瞬時靜默，雲嵐也不由垂眸屏息。
好半晌，顧衍才開了口，嗓音清越薄涼：“李兄說笑了。我眼睛能復明，多虧了妙妙尋來的神醫和藥材，我又怎麼會做出讓她不高興的事？”
“雲嵐伺候人的功夫確實不錯，李兄若是喜歡，給你也未嚐不可。”
“是我想岔了！顧兄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是王大儒最得意的弟子。恩科在即，顧兄金榜題名不在話下，一個小丫頭，怎麼配得上我們相府的二公子呢！”
哄笑聲轟然炸開，帶着這些世家公子們特有的輕佻，密密匝匝的朝雲嵐耳中刺過來。
雲嵐神色未變，連眉梢都沒有動上一下，端着茶點從容的進了前廳，依次放在諸人面前。
“諸位公子慢用。”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平穩無波。
衆人的笑戛然而止，像是被‘嘎巴’一聲掰斷了脖子的公鴨。
顧衍捏着酒杯的手不由收緊，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看着她規規矩矩行了禮，一臉淡定的退了出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薄唇緊緊的抿了起來。
一旁的沈妙妙見他死死盯着雲嵐，臉色有一瞬的扭曲。
雲嵐退出前廳，還沒走多遠，就被人喚住。
“雲嵐！你站住！”
雲嵐轉過身，正看到沈妙妙提着裙擺追了上來，昂着頭問她：“剛才廳裏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雲嵐沒有回答，只是客氣的笑着。
“不過是些玩笑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這幾年不能常來，只能尋些稀世藥材和郎中過來，表一表我的心意。聽說你在二公子身邊，一向盡心盡力，二公子復明，必然少不了你伺候的功勞。”
雲嵐心內好笑。
當初顧衍瞎了眼，這位眼高於頂的千金可是再也沒有登過相府的大門，不過怕被人鄙棄，只敷衍的隔幾月送些普通藥材過來，時不時的讓庸醫上門把脈，私下裏婚期一拖再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要退婚。
不過也不怪她。
顧衍的眼睛是太醫院正診斷不能復明的，就連家族都放棄了他，將人驅到了偏院裏，何況是未嫁的未婚妻。
但這些，她生怕顧衍傷心，並未告訴過他。
又可憐昔日才子落魄至此，便拾起了祖父留給她的醫書，日夜研習，假借那郎中的名義給顧衍診治，失敗了不知多少次，才終於使他復明。
顧衍以爲一切都是沈妙妙的功勞。
沈妙妙毫不客氣的就攬了，到底心裏有虧，才來找她試探來了。
但她什麼都沒說。
她面上不動聲色，“沈姑娘客氣了，伺候公子，乃是奴婢的本分。還未恭喜姑娘和公子將要喜結良緣。”
良緣？
她有些惡意的想，顧衍那個人憎鬼厭陰晴不定的臭脾氣，不知道還好，若是哪一日知道了，那就是孽緣了！
沈妙妙沒打聽出來什麼，秀眉一擰，看雲嵐越發不順眼。
自從顧衍瞎眼之後，就性情大變，身邊伺候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唯有雲嵐一留就是五年。
顧衍對她很明顯不尋常。
而顧衍驚才絕豔，她也不信雲嵐對他沒有非分之想！
“難怪二公子誇你，果然知禮懂事。你放心，等我進門之後，一定不會虧待你，定然會爲你尋一門好親事，將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雲嵐心道，這是在跟她宣示主權呢。
她低眉順眼，準備說些車軲轆話，就見一個有些體面的婆子匆匆跑過來。
“雲嵐！快！老夫人叫你呢。”
雲嵐一愣，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事，卻沒有遲疑，朝沈妙妙福了福身，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雲嵐，這些年你照顧衍兒，辛苦了，衍兒那個性子，肯定沒少讓你受委屈。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我都滿足你。”
主位上，老夫人緩聲道。
“老夫人折煞奴婢了。”雲嵐恭謹道，“這都是奴婢的本分。”
“你是個好孩子，我一直很看重你。”
老夫人對她的態度很滿意，拍了拍手，有婆子端來一匣子金銀首飾，“如今衍兒的眼睛好了，等他和沈家姑娘成了婚，我就做主，把你抬成衍兒的貴妾。”
“這些，算是給你的添妝。”
雲嵐一愣，做妾？
她“噗通”一聲跪下來，低聲道，“多謝老夫人厚愛。奴婢出身低微，不敢高攀二公子。”
“奴婢在相府五年，記掛家中父母弟妹，一心只想贖身回家，還請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有些意外，震驚的看着她：“你想離開顧家？”
雲嵐點頭。
做妾有什麼好，生死榮辱全掌握在別人的手裏，當初她自賣自身，只是因爲家中清貧，小弟重病，她爲了小妹不被阿娘賣掉才進了相府，又不是天生賤骨頭，喜歡伺候人。
如今有離開的機會，她怎能不抓住。
“你這丫頭，倒是識時務。”
老夫人眼中劃過一絲贊賞，她讓人取了雲嵐的賣身契和三百兩銀子，和珠寶一並交給了雲嵐，“我答應你，等七日後壽宴結束，你就可以離開。但此事你不能告知衍兒。”
衍兒的脾性她是清楚的，若是知道這丫頭要走，怕是不會罷休，她可不想節外生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