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除夕夜裏悄悄又下了一層,不大,細鹽似的,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裏,將筒子樓灰撲撲的屋頂、雜亂的天線和光禿禿的樹枝,薄薄地鍍上一層銀白。天光從厚重的雲層後掙扎出來時,這層銀白便映出一種清冷的、虛幻的光,仿佛昨夜的喧囂、爐火、餃子熱氣,都只是一場短暫的夢。
方唐在母親起身的細微聲響中醒來。爐火封着,屋裏殘留着一絲暖意,更多的是一種年節特有的、混雜了隔夜飯菜、香燭和清冷空氣的復雜氣味。他躺在被窩裏沒動,先是將心神沉入胸口,感受玄黃鑑殘片那恒定溫潤的觸感。昨晚使用那模糊的“視野”指點劉嬸通爐子,消耗比預想中小,殘片似乎並未因此“沉寂”,反而隱隱有種……“活躍”後的餘韻?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投入石子後,泛起的、緩慢擴散的漣漪,帶着一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感覺讓他有些困惑。殘片難道也有“情緒”?還是說,使用它的“功能”,本身對它而言也是一種“互動”或“補充”?他想起之前嚐試“引導”鐵鍋內部線條時,殘片也似乎有過類似的、更微弱的“脈動”。
沒等他想明白,林桂蘭已經收拾妥當,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唐唐,醒了就起吧,今天初一,咱們早點去給劉嬸、王奶奶他們拜個年。動作輕點,別吵醒鄰居。”
方唐應了一聲,爬起床。新年穿“新”衣,其實就是昨晚臨睡前,林桂蘭連夜給他換上的、拆洗翻新過的舊棉襖,袖口接了同色的新布,領口也換了幹淨的,漿洗得挺括,雖然顏色有些發白,但幹淨整潔,透着過年的精氣神。那件用碎布拼的坎肩,套在裏面,貼着肌膚,柔軟而溫暖。
母子倆簡單地吃了點昨晚剩下的餃子(林桂蘭只吃了兩個,大部分都留給了方唐),便出了門。樓道裏靜悄悄的,大部分人家都還沉浸在守歲後的疲憊酣睡中。只有零星幾戶傳出壓低的說笑聲和碗筷碰撞的輕響。
他們先去了對門劉嬸家。門虛掩着,裏面飄出煮面條的香氣和鐵蛋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林桂蘭敲了敲門,劉嬸系着圍裙,手裏還拿着鍋鏟,一臉喜氣地迎出來。
“哎喲,桂蘭,唐唐,新年好新年好!快進來坐!”劉嬸的熱情比往日更盛,一把將方唐拉進屋,順手從桌上抓了一大把雜拌糖和炒花生,不由分說塞進他兜裏,“吃,多吃點!唐唐可是我們家小福星,昨兒要不是你,這年都過不舒坦!”
鐵蛋也從裏屋蹦出來,嘴裏還叼着半截油條,含糊不清地喊:“唐唐!新年好!我媽說了,今天你最大,糖隨便吃!”
方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了謝。林桂蘭和劉嬸寒暄着,話題自然就轉到了昨晚的爐子。
“桂蘭,你是不知道,後來那爐子燒得可旺了!煮餃子水開得咕嘟咕嘟的,滿屋子都暖烘烘的,別提多舒服了!”劉嬸眉飛色舞,“我家那口子要是知道,肯定也得誇唐唐聰明!這孩子,隨你,心細,腦子活!”
林桂蘭嘴上謙虛着“小孩子瞎貓碰上死耗子”,眼裏卻也帶着笑,摸了摸方唐的頭。
從劉嬸家出來,又去了樓裏幾戶平時關系不錯的人家拜年。收獲無非是些瓜子花生水果糖,以及大人們例行公事的誇贊“又長高了”、“真懂事”。但在王奶奶家——一位獨居的、眼睛不太好的退休老教師那裏,方唐得到了一個特別的“紅包”——不是錢,是兩本用牛皮紙仔細包好的、邊角有些磨損的舊書,一本是《新華字典》,一本是《成語小詞典》。
“唐唐愛看書,這個給你,比糖有用。”王奶奶用枯瘦的手將書放到方唐手裏,渾濁的眼睛裏透着溫和的光,“好好學,將來有出息。”
方唐鄭重地接過,心頭一暖。這份禮物,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頭,比任何糖果都要珍貴。他認真地道了謝。
拜完年回到家,已是半晌午。陽光終於費力地撥開雲層,將清冷的光線投進屋裏,空氣中的微塵在光柱中飛舞。爐火重新生起來了,比往常似乎更旺些,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桂蘭開始準備中午的飯菜——將昨晚的剩菜熱一熱,再炒個醋溜白菜。
方唐坐在窗邊的小凳子上,翻看着那本《成語小詞典》。紙張泛黃,帶着陳舊書籍特有的氣味。他的目光落在“庖丁解牛”、“鬼斧神工”、“匠心獨運”這幾個詞條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書頁粗糙的邊緣。父親摸索的“皮骨”,母親手中的“針線”,劉嬸家那忽然通暢的“爐膛”……這些看似不相關的畫面,與這些古老的詞匯,在他腦海中隱隱交織。
就在這時,正在熱菜的林桂蘭忽然“咦”了一聲,語氣裏帶着明顯的驚訝和疑惑。
方唐抬起頭,只見母親正拿着鍋鏟,站在爐子前,微微蹙眉,盯着手裏那口舊鐵鍋。
“媽,怎麼了?”方唐問。
“這鍋……”林桂蘭用鍋鏟在鍋裏劃拉了幾下,發出輕微的、均勻的沙沙聲,她側耳聽着,又看了看鍋底,“奇怪了,今天這鍋,好像……沒那麼容易糊了?”
她說着,將鍋從爐子上端下來,湊到窗前明亮的光線下,仔細查看鍋底。方唐也放下書,走了過去。
只見那口用了多年、鍋底薄得幾乎透明、遍布劃痕和煙漬的黑鐵鍋,此刻在陽光下,似乎……並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巨大變化。依舊是那副飽經滄桑的模樣。但林桂蘭用手指輕輕敲擊鍋底不同位置,側耳傾聽,眉頭卻越皺越緊。
“聲音……好像勻了點?”她自言自語,又用手掌貼近鍋底(小心地避開中心最燙的區域),感受着熱度分布,“以前這兒,還有這兒,”她指着鍋底靠近爐心的一側和相對的另一側,“溫差特別大,一邊都快燒紅了,另一邊還不怎麼熱。今天好像……好一些?雖然還是有點,但沒那麼明顯了。”
她將鍋放回爐子上,倒入一點油,油熱後,放入切好的白菜幫子,快速翻炒。以往炒這個,必須不停地、大幅度地顛鍋、挪動鍋的位置,才能讓所有菜受熱均勻,否則靠近爐心那一側的立刻就會焦糊。但今天,林桂蘭習慣性地顛了幾下鍋後,動作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
鍋裏的白菜受熱似乎……均勻了許多!雖然還是有先後,但那種一邊快要焦黑、另一邊還半生不熟的極端情況,沒有出現。她只需要比平時稍加留意,偶爾轉動一下鍋柄,就能炒出一鍋火候相對均勻的醋溜白菜。
菜炒好了,盛到盤子裏。林桂蘭夾起一筷子嚐了嚐,又盯着那口重新安靜下來的黑鐵鍋,仿佛第一次認識它。
“真是奇了怪了……”她喃喃道,“用了多少年了,一直都是那個德行,怎麼好像一夜之間……‘脾氣’變好了點?”
方唐的心,在母親疑惑的自語聲中,猛地跳快了幾拍。鍋……變好了?是因爲他昨晚,不,是這段時間,持續用那種溫和的方式“感應”、“溝通”,甚至嚐試“引導”的結果嗎?
難道……那種近乎直覺的、玄之又玄的意念“引導”,真的起了作用?不是修復,不是改變材質,而是……改善了它內部“線條結構”的某種“流通”或“協調”狀態?就像疏通了一個淤塞的管道,讓熱量(或者別的什麼)傳遞得更均勻一些?
這個可能性讓他呼吸微微急促。他強作鎮定,也湊過去看了看那鍋,裝作好奇的樣子:“媽,是不是爐子火旺了,鍋就熱得勻了?”
“火旺是旺了點,但跟以前旺的時候也不一樣。”林桂蘭搖搖頭,依然百思不得其解,“這鍋的毛病我知道,不是火的問題,是它自己‘不行’了。可今天……”她搖搖頭,最終將之歸結爲“過年了,大概什麼東西都順當點”的自我安慰,但眼底那抹疑惑,卻並未完全散去。
方唐不再多問,坐回窗邊,拿起那本詞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掌心似乎還殘留着昨夜“溝通”時,那口鍋傳來的、極其微弱的、帶着鏽味的“暖意”。那不是錯覺。他的嚐試,似乎真的……有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效果”!
這發現,比之前“看”到問題,更讓他心潮澎湃。前者是“診斷”,後者是“幹預”!雖然這“幹預”效果微弱得可憐,僅僅只是讓一口破鍋的受熱稍微均勻了那麼一點點,在母親看來或許只是“脾氣變好了點”的偶然,但對方唐而言,這不啻於推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玄黃鑑賦予他的,不僅僅是“看見”真實的能力,似乎……還隱藏着某種“影響”或“調和”物質內在狀態的潛能!雖然這潛能目前看來微乎其微,限制極大,而且似乎只能作用於無生命、結構相對簡單、並且被他長期“關注”或“溝通”的物體,但……這確確實實是超凡的力量!是超越了凡人技藝範疇的、觸及物質本源的力量!
狂喜如同氣泡,在他胸腔裏翻涌,卻又被更深的謹慎死死壓住。不能顯露,不能張揚。連讓一口破鍋受熱稍微均勻點,都引起了母親如此明顯的疑惑和關注,若是再明顯些……後果不堪設想。
他必須更小心,更隱秘。這種“溝通”和“引導”,或許可以繼續,但必須控制“劑量”,讓變化緩慢到幾乎無法察覺,最好能淹沒在日常生活正常的磨損和變化中。
午飯在一種微妙的、帶着點恍惚的氣氛中吃完。林桂蘭時不時瞥一眼那口安靜待在爐子邊的鐵鍋,仿佛想從它那黑黢黢的外表下,看出點什麼秘密。方唐則低頭吃飯,心裏卻像煮開的水,翻騰不休。
飯後,林桂蘭在收拾碗筷,忽然又想起什麼,走到五鬥櫃前,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用紅布包着的小東西。她走回方唐身邊,將東西遞給他。
“唐唐,這個給你。”
方唐接過,入手微沉。打開紅布,裏面是一個雞蛋大小、橢圓形、顏色深褐、表面布滿細密木紋、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塊,一頭鑽了個小孔,穿着一根已經有些褪色的紅繩。木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清苦的木頭香氣。
“這是……你爸當年學徒的時候,他師傅給的,說是桃木的,能辟邪,保平安。你爸一直帶着,後來……不幹那行了,就收起來了。昨晚收拾東西看見,想着你最近……”林桂蘭頓了頓,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兒子近來偶爾的“走神”和“不同”,最終只是說,“你戴着,平平安安的。”
方唐握着那塊溫潤的桃木,心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起頭,看着母親眼中那抹不易察覺的擔憂和期盼,用力點了點頭:“嗯,謝謝媽。我戴着。”
他將紅繩套在脖子上,桃木貼着胸口,恰好和那枚玄黃鑑殘片挨着。一木一銅,一溫一涼,卻都帶着親人的牽掛與守護之意。
下午,劉嬸帶着鐵蛋過來串門,手裏還拎着半包沒吃完的炒瓜子。兩個女人坐在爐邊說話,鐵蛋則纏着方唐,要他“再表演一下怎麼把爐子弄旺”。
“我真不會,就是碰巧了。”方唐被他纏得沒法,只好一遍遍解釋。
“我不信!你肯定有秘訣!教教我嘛!”鐵蛋不依不饒。
正鬧着,樓道裏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似乎有好幾個人上來,停在了隔壁單元。接着,是重重的敲門聲和一個男人粗聲粗氣的詢問:“老張家是住這兒嗎?開門!”
聲音裏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凶狠的味道。筒子樓裏頓時一靜,連鐵蛋都停下了吵鬧,豎起了耳朵。劉嬸和林桂蘭也停止了交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一絲不安。這大年初一的,這架勢,可不像是來拜年的。
隔壁的門似乎開了,隱約傳來壓低聲音的對話,聽不真切,但能感覺到氣氛緊張。然後,是那個粗嗓門提高了聲音,帶着不耐煩:“……少廢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說過年前還清,這都初一了!怎麼,想賴賬?!”
是討債的。方唐心裏一沉。筒子樓裏住的都是廠裏的工人,收入微薄,年關難過,借債周轉是常事。但大年初一就上門逼債,這也太過分了點。
隔壁傳來女人帶着哭腔的辯解和哀求,夾雜着孩子的哭聲。那粗嗓門卻不爲所動,聲音更大,甚至帶着威脅。樓裏其他幾戶有人悄悄開了門縫張望,又趕緊關上,沒人敢出頭。
劉嬸臉色變了變,低聲對林桂蘭說:“是老張,運輸隊的,好像是在外面打牌輸了錢,借了‘那種’錢……”她沒說完,但林桂蘭已經明白了,臉色也有些發白。那種放債的,可不是好惹的。
鐵蛋也嚇着了,躲到他媽身後。方唐握緊了胸口的桃木和殘片,心裏涌起一股無力感。他能“看”到爐子的堵塞,能模糊地“影響”一口鐵鍋,但在這種赤裸裸的、帶着暴力和欺壓的現實面前,他那點微弱的能力,毫無用處。
就在隔壁的爭執聲越來越大,似乎有推搡的動靜時,樓梯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次是急促而沉重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壓抑的怒氣:“幹什麼的!大過年的在這兒吵吵什麼?!”
是廠保衛科的李幹事!他住在這棟樓另一頭,平時不太管事,但爲人還算正派。
“保衛科的?喲,李幹事,過年好啊。”那粗嗓門似乎認識李幹事,語氣收斂了些,但依舊強硬,“我們這是合法討債,老張欠錢不還,我們來找他說道說道,不犯法吧?”
“討債有討債的規矩!大年初一上門,還帶着人,想鬧事是不是?”李幹事的聲音帶着威懾,“老張欠你們多少錢,有借據沒有?有就按規矩來,該還還,該緩緩,別在這兒嚇唬女人孩子!再吵吵,我把你們都帶回保衛科去說道說道!”
那粗嗓門似乎有些忌憚,又爭辯了幾句,但氣勢明顯弱了。最終,在李幹事的強硬幹涉下,那夥人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前丟下幾句狠話,讓老張“趕緊湊錢”。
隔壁傳來壓抑的哭聲和男人的嘆息。樓裏重新安靜下來,但一種沉悶的、帶着後怕和壓抑的氣氛,卻彌漫開來。年節的喜慶,被這突如其來的現實陰霾,沖淡了許多。
劉嬸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年過的……都不容易。”她沒再多坐,拉着鐵蛋匆匆告辭了。
林桂蘭關好門,回到爐邊坐下,久久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跳躍的火苗出神。方唐挨着她坐下,能感覺到母親身體的微微緊繃。
“媽……”他輕聲叫了一句。
林桂蘭回過神,伸手將他摟進懷裏,下巴抵着他的頭頂,聲音有些低啞:“唐唐,看見沒?這世道……不容易。咱們家,你爸在外頭拼,媽在家裏掙,就是想踏踏實實過日子,不欠人,不求人,平平安安的。你要記住,以後不管怎樣,走正道,憑本事吃飯,千萬別沾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知道嗎?”
“嗯,我知道,媽。”方唐用力點頭,小手回抱着母親。他能感受到母親話語裏的沉重和後怕,也能感受到那份最樸素、也最堅定的期盼。
胸口,桃木的溫潤和玄黃鑑的微涼貼在一起。一個承載着父親舊日的師道與牽掛,一個鏈接着不可知的洪荒與神秘。而此刻,它們共同感知着的,是母親懷抱的溫暖,是這間陋室在年節喧囂與世道寒流中,艱難維系的、微小而珍貴的安寧。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將房間染成一片溫暖的橙黃。隔壁的哭聲已經停了,樓裏重新響起走動和低語聲,生活似乎又回到了表面的軌道。
方唐靠在母親懷裏,閉上眼睛。腦海中,那口受熱稍勻的鐵鍋,劉嬸家通暢的爐膛,父親摸索皮料“骨相”的專注,母親飛針走線的堅韌,討債人凶橫的叫罵,李幹事挺身而出的呵斥……還有掌心下,那枚似乎能“看見”也能“影響”物質細微狀態的洪荒殘片……無數畫面和感觸交織碰撞。
平凡的世界,有着堅硬的、有時近乎冷酷的“骨骼”。而超凡的微光,如同穿透縫隙的絲線,細微,隱秘,尚不能改變骨骼的走向,卻或許……能在某些關鍵的、細微的“節點”上,施加一點點微弱的影響,讓寒冷的爐膛燃起溫暖,讓破舊的鐵鍋傳遞稍許均勻的熱量,讓身處其中的人,在掙扎求存時,能多一絲喘息的可能,多一線溫暖的希望。
這光很弱,路很長。但握在手中的“線”,似乎又確實地,被他笨拙地,往前牽引了微不可察的一寸。
新年伊始,世事紛擾,前路未卜。但爐火猶溫,親人安在,掌心有“線”,眼中見“光”。
這就夠了。足以支撐着他,在這既平凡又非凡的人世間,繼續走下去。走下去,直到能看清更多的“真實”,直到能用這雙不同的眼睛和手中的“線”,爲他在意的人們,織補出更溫暖、更牢固的“未來”。
夜色,就在這紛亂的思緒與溫暖的相依中,悄然降臨。遠處,零星的鞭炮聲再次響起,頑強地宣告着新年的存在,仿佛在對抗着白日裏那令人不快的插曲,也爲這清貧而堅韌的生活,標注着一個新的、充滿未知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