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瞬間炸開了鍋。
記者們的話筒像潮水一樣涌向梅德,閃光燈晃得他睜不開眼。但僅僅幾秒的騷動後,那些本應追着梅德追問的記者,話題突然調轉,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重新將我圍在中央。
“可是陸夫人爲什麼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丟掉?”有人拋出第一個疑問,聲音不大,卻精準地傳遍全場。
“還能爲什麼?”立刻有人接話,語氣裏滿是揣測,“聽說陸總在陸太太懷孕期間,早就跟家裏的保姆勾搭上了。陸總疼那個保姆疼得緊,陸太太這是爲了討好丈夫,故意用親女兒給保姆的孩子騰位置呢!”
一句接一句的猜測,像冰冷的雪花砸在我臉上。
我猛地攥緊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輕輕搖晃,一副從沒經歷過這種陣仗、隨時要哭出來的模樣。
他們看透我“陸家爭寵犧牲品”的身份後,眼神裏的和善早已褪去,只剩下挖掘爆點的急切。
“小朋友,有人說這福利院在做非法交易,你在這兒有沒有遭受過不好的對待?比如……被玷污?”一個染着紅指甲的女記者往前擠了擠,問題尖銳得像針。
“還有,”另一個男記者舉着錄音筆湊近,“你才是陸家親生女兒的消息是誰傳的?是你自己想博眼球,還是有人背後指使?是不是陸家早就做過親子鑑定卻不認你,你才用這種辦法逼他們出面?”
更刻薄的提問接踵而至:“你被親生父母丟到福利院,是不是有什麼隱疾?還是品行有問題?比如手腳不幹淨,愛偷東西?”
這些話像極了前世。
那時我第一次面對這麼多鏡頭,被院長的威脅攥住把柄,只能顫顫巍巍地低着頭,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後來老管家告訴我,陸太太和陸梓璐正坐在家裏的鑽石鑲嵌電視機前看直播,我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樣子,只換來了她們的嗤笑——我的窘迫,甚至比不上陸梓璐那架三千萬的鋼琴,和她十萬一小時的鋼琴課重要。
我還記得老管家描述的畫面:陸梓璐指着屏幕上的我,嬌滴滴地問“媽媽,這是姐姐嗎?好窮酸呀”,陸太太卻只回頭催促她練琴,冷着臉說“什麼姐姐,不過是個鄉下泥腿子”。那一刻,陸梓璐眼裏閃過的雀躍,像毒刺一樣扎在我心上。
但現在,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恨意,抬起滿是淚痕卻異常清亮的眼睛,一一回應那些刁難:“我不懂什麼是非法交易,‘玷污’這個詞,老師也沒教過。福利院的孩子連飽飯都難吃上,根本沒機會學這些。”
我頓了頓,聲音帶着孩童特有的委屈,卻字字清晰:“是不是誰家的親生女兒,我真的不知道。從我記事起,我就在福利院了。院長說,我們這些孩子,不是身體有病,就是不被父母喜歡,才會被丟掉。他還說,就算跑出去,也會被抓回來關起來,所以我從不敢亂走。”
說到這兒,我看向提問的記者,眼神懵懂又無辜:“如果父母喜歡孩子,怎麼會把孩子丟掉呢?我早就想通了。我一個鄉下孤兒,沒爹沒媽沒靠山,哪有本事引起這麼多人關注?”
最後,我轉向鏡頭,像是對着屏幕後所有關注這件事的人,認真地點了點頭:“以前也有叔叔伯伯來挑過九歲以上的孩子,說只要聽話就能多吃口飯。我會乖乖的,好好待在這裏,就想能吃飽飯而已。”
話音落下,記者群裏瞬間一片譁然。那些似是而非的話,既點出了福利院的詭異,又撇清了自己“心機深沉”的嫌疑,更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可憐又懂事的孩子。
梅德站在一旁,臉都綠了,看向我的眼神怨毒得像要吃人,卻因爲鏡頭對着,根本不敢對我動手。
我則睜着大眼睛回望他,一副“我說錯話了嗎”的無辜模樣——年紀小、不懂事,就是我最好的武器。
就在這時,遠處的汽車引擎聲越來越近,刺眼的車燈穿透了福利院的鐵門。
陸家的人,終於來了。
我擦了擦眼淚,目光落在那輛緩緩駛來的勞斯萊斯上,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冷笑。這一世,我不會再做任人宰割的獵物。
我設想中,陸太太的精致妝容、陸先生的疏離神情、陸哥哥的不耐煩,還有陸梓璐挽着母親手臂的嬌俏模樣,都隨着車門打開,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簾。
而那個藏在幕後的白映雪,那個一手策劃我悲慘命運的女人,我遲早會把她從陰溝裏揪出來。
她欠我的,陸家欠我的,我都會一一討還。
然而車門打開的瞬間,我看到的,只有陸管家和陸老管家二人。陸管家的目光率先鎖定我,像打量物品一樣掃過我的全身,隨即露出嫌惡的表情。
而陸老管家,深邃的視線似乎要將我整個人,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看穿。他無聲的警告着我,在鏡頭面前,應該要如何說話。
陸家來了人。
記者們卻先一步關上鏡頭,扎堆到一旁激烈討論。
有人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攝像機,有人眉頭緊鎖地翻看着錄音筆記,還有幾個性子急的,當場掏出手機壓低聲音打電話,想來是在向背後的人請示對策。
我捏緊藏在身後的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表面上依舊是那副淚痕未幹、懵懂無措的模樣,心裏卻像上了弦的鍾,每一秒都在盤算。
我太清楚這是最後的機會。上一世我就是因爲在鏡頭前畏首畏尾,才被陸家輕易抹去存在感,扔進地下室任人宰割。
這一次,我必須讓自己“活”在大衆視野裏,哪怕是被當作談資,也好過無聲無息地死去。大衆的關注就是我的護身符,是我對抗陸家的唯一底氣。
我賭的從不是記者的善心,而是他們背後那些權貴勢力的矛盾。上輩子在陸家地下室的日子裏,我聽夠了他們的爭吵——誰搶了陸家的項目,誰又在商業上給陸總使了絆子。這些人看似抱團,實則各懷鬼胎,一盤散沙罷了。只要我拋出的信息足夠曖昧,就總能撬動他們之間的縫隙。
果然,沒過多久,記者們重新圍了過來,鏡頭再次對準我的臉。方才那個染着紅指甲的女記者率先開口,語氣比之前更銳利:“小朋友,你的意思是陸家故意丟棄你?還有,這家福利院私下真的存在非法交易嗎?”
我猛地低下頭,肩膀輕輕顫抖,像是被這個問題嚇到了,只字不答。越是此刻,越要沉默。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才最能引發猜測,也最安全。
“行了,她一個鄉下孩子能知道什麼?”之前與梅德交換眼神的金絲眼鏡記者突然開口,一把將話筒轉向旁邊,“我看她連這家福利院是陸家的產業都不知道。真要是有非法交易,陸家豈不是自掘墳墓?”他說着就作勢要關設備,“沒什麼值錢的新聞,走了走了。”
“等等,”另一個舉着錄音筆的男記者卻攔住他,“你忘了?我們來之前,那個網紅直播的親子鑑定結果都出來了,這孩子和陸總夫婦的匹配度是99.99%。”
這話一出,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我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網紅,沒人知道是誰的人,全程直播取我的頭發、偶遇陸總夫婦取樣、送進鑑定中心,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陸家查了很久都沒查到源頭,這也是他們不得不面對我的原因之一。
“匹配度高又怎樣?”金絲眼鏡記者嗤笑一聲,“哪家親生父母會把孩子丟進這種地方?”
“可萬一,”男記者往前湊了湊,聲音壓低卻足夠清晰,“這孩子,就是陸家用來操縱這家黑機構的幌子呢?”
這話像一顆炸雷,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也適時地抬起頭,眼裏滿是“驚恐”和“茫然”,完美契合一個被嚇到的孩子該有的反應。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跳有多穩——這個記者的腦洞雖大,卻意外地給陸家挖了個大坑。
若是陸家被坐實與黑產有關,他們的商業帝國必然會動搖,這對我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按照我的預想,陸家要麼立刻派核心成員趕來,演一場“親子情深”的戲碼穩住輿論;要麼就徹底不認我,被對手抓住把柄往死裏打。無論哪種,陸銳意和陸梓璐那種養尊處優的日子,都該到頭了。
可我萬萬沒料到,陸家的回應會如此輕慢。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福利院門口,下來一個穿着黑色西裝、面無表情的保鏢,徑直走到記者群中央,聲音冰冷地宣布:“陸家在此聲明,這個孩子與陸家毫無關系,不姓陸。此次事件純屬個別網紅惡意炒作。陸總與陸太太的親生女兒,一直都在陸家裏,名叫陸梓璐。”
說完,他甚至沒看我一眼,轉身就上了車,只留下一院子的寂靜和記者們面面相覷的表情。
我臉上的“驚恐”僵住了,隨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陸家這是打算徹底棄子,甚至不惜否認親子鑑定的結果?
他們就這麼篤定,他們做的這些事能捂住所有人的嘴嗎?